第18节

  柳长宁扣住他胡乱挣扎的手腕,茶色眸子滑过一抹流光。
  便宜夫郎显见的并不如表面看来娇气,只可惜往日绫罗绸缎加身,皮肤对麻衣过敏。
  她眯着眼,心内暗叹一句:麻烦……
  却也并不讨厌,识时务又能忍常人不能忍。
  大片红疹眼看着已蔓延至下颌处,他却挺直身板,并不在意。
  柳长宁心中没来由的软了几分,张嘴,欲劝他换下身上的行头。
  却不料那人猛然使力企图挣脱手腕,一拉一拽,用力过猛。
  原本就俯身而立的柳长宁,因了拉拽的力道过大,身子便直直的压了下去。
  裴元绍瞪直了眼,前方淡色的唇一寸寸压下来,狠狠的砸在他的唇角,严丝合缝的与他的绵软相贴。
  鼻端传来浓郁的青草香便仿佛是麻药一般,让裴元绍再也动弹不得。
  他直愣愣的看着近在眼前的茶色双眸,那人鸦羽色的睫毛一扇一合。
  他的心脏也跟着细密睫毛抖动,一起一伏。
  他狼狈的伸手按压住胸口,倘若不压制住,它……可能会破膛而出。
  他墨色的眸子泛着丝困惑,心内暗忖,自己难不成不是患上了不治之症?
  此时心口的跳动比前世濒临死亡时的频率更加强烈……
  他……重活一世,难不成不是被母皇布的死局给陷害至死,却因这不知从何处染上的重疾,最终落了个药石无医的下场?
  裴元绍面无表情,眼底死气沉沉。
  变故徒然发生,当唇上的温热传来,柳长宁亦是一脸呆愣,她极快的反应过来,撑着手,腾的一下站起来。
  从怀中掏出刚买的帕子,作势便要往嘴上擦。
  眼角余光却正巧瞟见,木床上的男子一脸命不久矣的脸色。
  她顿了顿,暗自爆了句粗口。
  靠!
  这人该不会认为她口水有毒,唇碰一下,便得被毒死?
  柳长宁眉头紧蹙,顿在半空的手臂强自转了个弯,将帕子塞直床账内男子的手中。她指了指他的唇角,语气委婉道:“放心,没毒……倘若你不放心……擦擦……擦擦就好!”
  她活了三辈子,就这会儿说话,舌头伸不利索,结巴。
  柳长宁眯了眼,忍住爆粗口的冲动。
  沾了别人的口水,本已是极其嫌弃,这会儿还须得将净嘴的帕子递给占了她便宜的男子。
  因为她是女人,她得忍!
  第21章 憋说话
  便宜夫郎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死鱼眼定定的盯着圆顶纱帐 ,五指紧紧的捏紧方帕。指腹深深的陷入手心中,便有血渍从指缝处溢出。
  柳长宁皱眉,觑了眼他沾血的指缝,脸上的神色不太好:“呵!想自残?”
  裴元绍僵硬的歪着脖子,他猛然回头。
  薄唇张了张,便见床边的女子眉头紧锁。她挑眉,茶色的眸内滑过一抹伤人的厌烦。
  心脏鼓点般的跳动,归于沉寂。迎着那人厌烦的目光,心口泛酸。
  裴元绍下意识的别开眼,吐出喉口浊气。双手缩于袖口处,五指成拳,指甲愈发深陷了几分,掌心的疼痛令他理智回笼。
  再抬头,落寞之色一闪而逝,微笑唇勾出一抹极为灿烂的弧度,冲着不远处的女子嗤笑出声:“就凭你?”
  他轻佻的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眼,棱唇亲启:“不配!”
  心头虽酸酸涩涩,但让堂堂长帝卿在一农女面前,丢了体面,那也是万万不可能。
  身为哥儿的骄傲,绝不允许他在她面前低头。
  裴元绍腰板挺的笔直,修长的脖子高高昂起,像极了一只高傲的公孔雀。
  柳长宁紧蹙的眉头不自觉松了两分,能生气争锋相对总比死气沉沉好太多。
  方才唇碰唇,对这个世界的哥儿来说,确也不能容忍……可她并不是有意为之,倘若不是他用力……
  好在便宜夫郎似乎贞操观念并不重,能想开,便也不会缠着她不罢休。
  柳长宁晲了他一眼,语气稍稍好了些:“罢了,我配不上公子您。你嘞,赶紧养伤,过来吃饭。往后只要您想离开,随时都可。我们和平休离,岂不美哉!”
  她背身走至八仙桌旁坐下,从怀中掏出一本图画书册,再不搭理他。
  书籍是方才在巷口书铺子里买的,毕竟这个时代与前两世社会制度不尽相同,她也须得尽快了解金凤王朝的人文地理。
  桌上放着一盅热气腾腾的白粥,冒着氤氲之气。
  裴元绍眯着眼,觑了眼八仙桌上腾腾白雾,心口沉甸甸的。
  过了半晌,放慢半拍的举起手中的帕子,用力擦拭唇上不存在的水渍。
  直到棱唇红肿,这才停了手上动作。
  忽略心头说不清的失望,他抿唇,起身,喝粥换衣。
  从始至终,便再没有与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女人,说上半句话。
  裴元绍直觉敏锐,因了对危险的直觉,避开过很多次危险。
  心头不断敲响警钟,农女于他是一枚不确定的弹丸,近几日心绪难平,性情变化莫测,心口起伏不定,皆是因此人而起。
  在她身前,他甚至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此事于他陌生而危险。
  裴元邵喝完粥,躺在圆顶床帐内,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不能再与农女有任何言语!
  他强迫自己忽略心头的那一抹狼狈,双眸紧闭。原以为会失眠,阖上眼,却很快进入梦乡。
  夜晚,柳长宁找来小二姐,要了几床被褥,在地上打了地铺,和衣而眠。
  第二日,天色将将蒙蒙亮,柳长宁便准时睁开眼。
  她轻手轻脚的穿衣,推门而出。
  却不知床帐内的男子早已经醒了。
  柳长宁前往镇子口先雇佣了一辆牛车,又在集市买来吃食儿、被褥、日常需要的用品。
  将整整一辆牛车悉数装满,这才走出集市。
  身上的银子花去了一半,她倒也不如何心疼。她素来不是喜欢委屈自己的性格,改善生活条件是重中之重。
  待与车妇返回云来客栈时,天光大亮。
  此刻天气尚不算热,柳长宁盘算趁着日头不毒辣,返回西樵村。
  否则耽搁至正中午,牛车简陋,乡道道路不平,一路磕磕绊绊,又被太阳直射,想来极为不适。
  考量到穿上麻衣也能令身上起了红疹的男子,指望他能受住这烈阳炙烤,便是痴心妄想。
  柳长宁心中做好盘算,确是不知,最后受不了日晒的是她自己。
  裴元绍虽锦衣玉食,却自小习武。当年头顶苹果,立于烈阳之下,可站立三个时辰,麻衣过敏实乃偶然。
  上至二楼,便宜夫郎已经衣冠整齐。
  身上换了一声干净的红衣锦缎,阔袖蟒袍,素白腰带封腰。身材修长,桃花眼挑眉看来,潋滟生辉。
  说来奇怪,柳长宁这辈子鲜少见男子穿着红衣,因了颜色艳丽,穿来便显得的柔弱失去了男儿的硬挺气概。
  不过便宜夫郎,却完美将红衣穿出了另一种风情,妖而不媚,艳而不弱,五官张扬却棱角分明。倘若不是他故作轻佻的笑,便是骄矜而贵气,仿若染了丝红尘的嫡仙。
  柳长宁凝了他一瞬,冲着他红色的外衫抬了抬下巴,淡笑道:“这么快便新买了袍子吗?看起来比麻布衣合身多了?”
  裴元绍翘唇的弧度勾了三分,又很快压下去。
  他故作高傲的点头,觑了一眼门外:“我们什么时候回村?”
  红衣男子神色自若的依靠在木床边,唇角带着初次见面的假笑,神色疏离。
  柳长宁虽觉奇怪,却并不以为意。倘若此人如昨日那般,阴晴不定,她自个儿也觉得束手无策。
  索性疏离一些,更容易相处。
  想及此,她唇角上翘,指了指窗外,回道:“牛车已在楼下等,委屈公子随我一并返乡。”
  裴元绍顺着她的手指往下看,窗外果然停着一辆牛车,随时简陋,以她的条件,亦是尽力。
  她站在不远处,眉目疏离,说话敬而远之。
  裴元绍眯着眼,心口尽管沉甸甸,却强行克制着起伏情绪,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冷淡的嗯了一声。
  --
  两人的物品并不多,柳长宁将旧衣物放入竹子编制的背篓中。
  与裴元绍一前一后向楼下走。
  原本以为以他昨日受的重伤,行走应该极为不便。
  哪里知道,只一夜的功夫,那人竟似没事人一般,扶着楼梯,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后。
  柳长宁回头觑了一眼他腹部的伤口,被他恶狠狠的警告后,这才没了打探的心思。左右她也不是受虐体质,不让她搀扶,她还乐意落的个轻松。
  一楼大堂此时正热闹。
  十几位带刀侍卫跟随于一玄衣女子身后,女子身材高挑,远远看来,只比便宜夫郎矮上小半个头。
  柳长宁定睛打量,好家伙,又遇见了。来人便是昨日偶遇两次的年轻女君。
  当真莫大的缘分。
  目光想接,那位贵女君很快移开了视线,淡淡瞟了她一眼,目光定于她的身后。
  柳长宁饶有兴趣的侧头,便宜夫郎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在眼前放大,确有勾人的资本。不管放于哪个时代,这张脸俱是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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