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节

  至于孙长蕴是谢玠的弟子——谢玠都死了好几年,还有何可说的?
  “是,臣明白了。”裴鼎臣和邵世善异口同声地说道。
  他们位列中枢,多年来都在帝侧,自然能从帝王这句话中推测出帝心所向。
  天子门生,已是势在必行!
  寿康宫内,贤妃听着内侍的禀告,脸容看起来仍旧是一副莫不关己的样子:“哦?那个孙长蕴是跟着汪印前去江南道的?其是汪印的人?”
  自从“天子门生”四个字一出,大安官场谁人不识孙长蕴?
  便是贤妃这种久在深宫不出的人,也曾听了好几次“孙长蕴”的名字。
  她还真没有想到,谢玠的弟子会跟着汪印前去江南道,亏得先前江南道官员还不确定汪印是否去了杭州府。
  如今孙长蕴都已名扬天下,汪印不在杭州府又在哪里?
  一群蠢货!
  她呷了一口茶,才说道:“皇上定然会支持孙长蕴的,如今天子门生一事,孙长蕴立下了大功,汪印也会因此而沾光。此事是做不得文章的。”
  “娘娘英明,紫宸殿传来消息,裴大人与邵大人因此曾有争论,皇上令吏部和礼部跟进此事了。”内侍恭敬地回道。
  令吏部和吏部跟进此事,也就是会将“天子门生”这四个字落实到具体的科举选拔上,这是无法可想的事,她不觉得值得在此事上花心思。
  她更在意的,乃是另外一件事。
  “二十一皇子还在病着吗?”她端起了茶杯,随意地问道。
  第941章 定计
  “回娘娘,二十一皇子依然在病着,皇上隔三岔五会去延禧宫看他,太医说还得继续休养。”内侍何英这样说道,将探听到的消息详细说出来。
  继续休养?
  说起来,从郑云回生病开始,除了十九皇子郑瑞前去看过他一面,后来就没有人再见过他了。
  他真的是在延禧宫养病吗?
  贤妃当然是不相信的,她曾让郑瑞数次去试探,都被纯妃给挡回来了,最后还是皇上下令让郑云回专心休养,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这样的情况,已经让她百分百肯定郑云回已经不在宫中了。
  至于郑云回去了哪里?这都不用怎么猜测,郑云回生病的时候,正是汪印离开京兆前去江南道的时候。——郑云回必定是跟着汪印去了江南道!
  更重要的是,皇上也知道这件事,并且皇上在为郑云回掩饰,皇上为何要让郑云回前去江南道呢?
  她也曾不着痕迹地试探,想从皇上口中得到什么,可是皇上却总是避而不谈。
  皇上过去那么信任她,就连南库这样重要的事情都会对她说,然而这一次郑云回去了江南道,皇上竟然瞒着她?
  这让贤妃感到了不解,也让她生起了极大的危机感,这是不是代表着皇上不再绝对信任她了?所以才没有对她说这些事情?
  一旦失去了皇上的绝对信任,那么她以后……
  她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所以哪怕已证实郑云回去了江南道,她却没有立刻有什么行动,就是顾忌着皇上对她的态度。
  贤妃的眉头略略皱了起来,脸上不复那种万事不理的疏离感,让身边的内侍宫女也不由得心情紧绷起来。
  娘娘心绪极少有波动,因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现在只是二十一皇子去了江南道,娘娘为何会如此紧张在意呢?
  哪怕何英这些内侍宫女是贤妃的近身亲信,但依然摸不透贤妃的性子,心下便有些惴惴。
  “娘娘,现在该如何办?”内侍向贤妃请示道,想知道贤妃下一步的计划。
  贤妃想了想,淡声吩咐道:“将二十一皇子前去江南道的消息,告诉杨善心和皇后,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郑云回既然出了宫,就让他永远都回不了宫好了!
  皇宫这四面红墙,岂是那么容易进和出的?想来本宫也快二十年没有出宫了,就算郑云回贵为皇子也不能例外!
  “是,娘娘,奴才这就去办!”何英恭敬地回道。
  吩咐何英退出去之后,贤妃问向了身边那个面容寻常的宫女:“鸣雁,本宫吩咐你做的事情,可有进展?”
  鸣雁立刻回道:“娘娘,楚太医说已经有进展了,便是连尚药局奉御都不会知道的。楚太医说感念娘娘的救命之恩,愿永为娘娘驱使。”
  贤妃“呵”地轻哂了一声,眼神不以为然。
  楚太医甘为她所驱使,可不仅仅是因为救命之恩,还因为她手中有他的把柄,更因为那无上的荣华富贵!
  恩威并施,这是后宫之中每一个人都知道的道理,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过了几日,当永昭帝前来寿康宫的时候,贤妃便这样禀道:“皇上,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爱妃有何话语,不妨直说。”永昭帝笑道,不免有些好奇。
  他每隔几天就要来寿康宫一趟,就是因为与贤妃相处很放松,贤妃为人虽然冷清,却是有一句说一句,似乎从来不会畏惧他是否震怒,也不知道什么叫天威难犯。
  其实人啊,高处不胜寒,永昭帝高高在上被人捧惯了,难得有贤妃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不争的人,才能让他全然放松心神。
  过去贤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会遮掩忌讳,这会儿怎么犹豫不决了?
  这好像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听到永昭帝这么说,贤妃笑了一下,脸上冰雪消融,这样说道:“皇上,那么臣妾就直说了。皇上,臣妾以为,皇上春秋鼎盛,宜当广纳妃嫔,以充盈后宫。近年来,宫中妃嫔减损不少,这并非国朝之福,纯妃或许是年轻,还想不到这一点,但是臣妾却不能不说。”
  永昭帝愣了愣,诧异地说道:“纳妃?”
  朕都这个年纪了,还广开后宫?这恐怕不妥。
  贤妃点头道:“皇上仁厚,只在登基之初广纳后宫,这都已经二十六年了,如今宫中只剩下一些位高的妃子,皇上后宫空虚得很,宫中还是热闹些好。”
  这些年,四妃之一的淑妃死了,年轻的敏妃死了,前太常卿谢鹿年的孙女儿良贵嫔病死了,还有一些美人才人等也因故香消玉殒,仔细想来,后宫中也没剩几个人了。
  见永昭帝在犹豫,贤妃继续说道:“皇上,臣妾以为,皇上纳后宫,可以让朝臣军将都知道,皇上正盛年,有利于国朝稳定。”
  贤妃伴君这么多年,当然知道永昭帝不是个沉溺美色的人,但是不沉溺,也不代表着会拒绝。
  日日都新,自然想法也会变化,过去皇上是不沉溺美色,不代表着以后仍会如此。
  像皇上这个年纪的人,江山早已稳固,皇权牢牢掌控,除了对某些权臣的忌惮外,已没有多少人和事能够引起皇上心潮起伏了。
  但皇上是个男人,在她看来,让一个男人心潮起伏、进而生起雄心壮志的,除了权,就只有女人了。
  ——还加上国朝的好处,皇上肯定会答应。
  无论如何,她都会让皇上答应,趁着皇上对她的绝对信任还没有完全消失之前。
  第942章 第一个弟子
  自孤山诗会之后,孙长蕴便在江南道文坛扬名了,连带地,萧然山下、湘湖边那片华宅,也成为了许多人所关注的地方。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风声,说住在这片华宅里的人正是缇事厂汪督主,又传出了孙长蕴口称的“先生”正是汪督主!
  如此一来,江南道官场文坛可就不是哗然动荡了,而是这种哗然动荡瞬间止在了某一个位置,就好像事情在最高潮的时候戛然而止似的。
  孙长蕴那“天子门生”四字已足以让江南道动荡不安,再加上一个缇事厂督主,这是要把江南道掀起滔天巨浪吗?
  更何况,缇事厂汪督主可是个宦官!
  孙长蕴乃科举出仕在秘书省待选的官员,这在官场上的影响尚且不说,但是其是一个文人士子,竟然称呼一个宦官为“老师”,实在是有辱斯文!
  这一声“称呼”简直就是将读书人的脸面踩在了脚下,孙长蕴压根就不能称呼为一个读书人!
  书院的士子生徒本来就有一股书生气,这股书生气带着热血奋勇,也带着鲁莽冲动,这也可以说是年轻读书人的最大特色之一。
  当初有万名士子为曲公度求情,是为彰显热血奋勇,如今在江南道这里,也有数千士子诋毁轻蔑孙长蕴,是为突显鲁莽冲动。
  在青云书院的刻意引导下,这些江南道士子恨不得冲到萧然山下将孙长蕴撕成两半,只是萧然山下那些重重叠叠的迷阵和守卫,将他们拦在了外面,还有一部分人畏于汪督主凶名,选择了后退。
  对于江南道文坛这样的波澜,汪印神色不动,每日里带着叶绥舒心泛舟湘湖,好像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道是孙长蕴,刚开始的时候还算淡定,但是听到有许多士子欲闯进萧然山行凶的时候,便有些坐不住了。
  难得汪印没有外出,孙长蕴便前去求见了,也没有过度掩躲,带着忧虑问道:“督主,我……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我可以离开萧然山这里。”
  当初在西湖边,他不应该当众称呼汪督主为“先生”,哪怕他的确跟随汪督主学习了三年,但是汪督主从来没有承认他为弟子。
  更重要的是,他脱口之言,为汪督主带来了这么大的侮辱。
  士子不能称呼宦官为先生?天下可有这样的道理?
  达者,即为师。
  他不愿因为自己在孤山诗会上的举动,而为汪督主带来什么麻烦。
  汪印淡淡看了他一眼,脸上波澜不兴,只问道;“麻烦?为何会认为这是麻烦?”
  “那些人会来到这里,会影响督主……”孙长蕴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汪印摇了摇头,见其眼中有明显的不悦,便蓦地止住了话语。
  汪印又再看了孙长蕴一眼,眉目半垂:“天子门生四个字,是本座让唐玉告诉你的,当时你可有畏惧退缩?”
  孙长蕴飞快地摇了摇头,这一点他从未犹豫,因为他知道这四个字必然正确,他定要想办法将这四个字说出来。
  “既然当时没有畏惧退缩,现在也不必后悔不安,说出了的话,做过的事,便要去承担,不管这个结果是什么,更何况这个结果并不是不好。”汪印这样说道,语气仍旧十分平静。
  孙长蕴毕竟年纪还小,就算经历了许多,遇到事情的时候难免会有些坐不住,但这又如何?
  一个年轻人想要成长,必定要经历这样的时候,每一步路,每一件事,都不会白走白经历,这都是孙长蕴成长的阶石,最终搭建成一条通往台阁之路。
  这是谢玠的希望,也是本座的……期盼。
  不知是想到了已故的谢玠,还是见到孙长蕴似有所悟,汪印神色舒缓了一些,语气仍旧是淡淡地,说道:“无须想太多,江南道书院士子不用理会,你带着殿下好好精进便是了。”
  这段时日,郑云回与孙长蕴在一起的时间很多,郑云回年纪小,孙长蕴也年轻,倒有了一种难得的情谊。
  这种情谊,倒也不知道如何形容,不过汪印和叶绥一样,对此乐见其成。
  现在他们两个相处融洽,那么这就是好事,旁的,那就是以后的事情。
  先前就说过,汪印平静的语气脸容,其实是带着一种从容淡定的强大,让人感到难以形容的心安。
  此刻孙长蕴便是这样,明明没有听到汪印说什么长篇大论,心中却渐渐平静下来,先前那些坐卧不安渐渐散去。
  是了,既然他当时不曾畏惧退缩,那么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害怕不安的,无非,就是直面而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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