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似乎,每次遇到小姑娘,都能感觉到这个小姑娘的特别。
  这时,叶绥再度弯腰,直接表明来意:“小女子冒昧到访,幸得督主大人不怪,心中感激非常。恳请大人施以援手,救我父亲性命!”
  叶绥这样直接,汪印并不感到意外。他没有回叶绥的话,神容倒是略有些变化,手指在雕花扶手上轻啄,若有所思。
  叶绥咬咬唇,将腰弯得很低,再一次说道:“恳请大人救我父亲一命!”
  汪印停住了动作,淡淡道:“你父亲受曲公度所累,曲公度是缇事厂拿下的。本座如何救你父亲?”
  他没有绕弯,直接点明了当前的局势。他相信以小姑娘的聪慧,必定懂得他的意思。
  他固欣赏小姑娘的胆识心计,可是不代表着小姑娘说这几句话,就能改变些什么。
  叶绥怎么会不懂呢?但是她仍旧弯腰低头,坚持道:“既然缇事厂能够拿下曲大人,自然也能够放了曲大人,端看督主心意而已。”
  汪印的神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第88章 献宝
  汪印神情一冷,说道:“你可知道,此话已经犯了大忌?若旁人听了去,本座倒是麻烦了。”
  尚未等叶绥来得及反应,他忽而笑了笑。
  冷漠的神情随着这笑容竟生动起来,然而那丝淡淡的杀意反而更明显了,无形的威慑像座大山一样压向了叶绥。
  叶绥心一顿,背脊反而渐渐挺直了,透露出不屈之意。
  汪印勾了勾唇角,浓重的杀意威慑立刻退得干干净净。与此同时,他冷声道:“曲公度权重过甚,放不得,本座无能为力。”
  叶绥猛地抬头看了一下汪印,随即飞快地低下头,并没有接上这话。
  现在汪督主所说的推拒话语,叶绥是怎么都不相信的。前世……明明是汪督主维护了曲家、保了曲家平安,这一世,怎么就不可以呢?
  她相信汪督主与曲家之间,必然有她所不知道的联系。这时还是永昭十八年,汪督主仍旧权倾朝野,那么就一定有办法保住曲公度。
  只要曲公度平安无事,那么就代表着父亲安然无恙。
  正是对汪督主有无比的信心,她才只身前来汪府,才会在拜帖上提及那样东西。
  那样东西……此刻就在她的袖中。
  叶绥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样东西,缓声说道:“那么加上这个,督主大人可有办法?”
  她掏出的,是一本薄薄的书,藏在袖中,旁人几不可觉。
  汪印细长的眉眼半眯起来,目光落在了叶绥手中的薄书上。
  他当然知道这本薄书是什么,小姑娘在拜帖上已经提过了,这也是汪印会愿意立刻见叶绥的原因。
  只是,汪印没有想到,小姑娘么干脆就拿出了这本书。
  汪督主心中不由得有丝起伏。小姑娘这么果断,是为了救父亲毫无办法了呢,还是因为对本座十分信任?
  他长伴帝侧,最擅洞悉人心,小姑娘眼底中藏得极深的信任,他是不会看错的。
  虽则他不清楚为何小姑娘对他如此信任,然而这种感觉……还相当不错。
  因而他摒弃了先前种种威慑,不再为难小姑娘,等待她接下来的话语。
  叶绥紧握着手中的薄书,直言道:“听闻督主大人曾领兵,想必大人定然知道阵图的重要性吧?我现在手中拿着的,正是一本军事图录,是具体的请听,我细细道来……”
  她顿了顿,问道:“督主大人可知道池春庭?这本阵图,正是出自池春庭之手。”
  汪印点头,对小姑娘有十分的耐心,配合道:“前朝军事天才?本座自然听说过的。”
  叶绥心中渐渐安定下来,继续道:“池春庭集兵家之精、合以地势之要、配与人心谋略,竭尽心血才编成的一本军中图录。这并非传说,我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本图录。现在,献给大人,请大人救我父亲一命。”
  她双手高高捧着这本薄书,奉至汪印跟前。
  立在汪印身后的封伯立刻上前,接过了叶绥手中的薄书,随后恭敬地呈给了汪印。
  送出这本薄书之后,叶绥心中一松,感觉就上像拿走了心头大石一样。
  这本军中阵图,在她前世曾经惊鸿一现,后来随着顾家的覆灭而毁灭。然而上天有德,她重活一世,这本书的命运也有所不同了。
  她一心想着保存这本阵图,事实也正如她谋划的那样,这本阵图最后落到了她手中。然而正是因为有前世的经历,叶绥才无比深刻的意识到:这本图录,在她手中,等于明珠蒙尘。
  她或者说是叶家现在的人,都不适合拥有这本阵图。
  这本阵图实在是太重要了,本来就应该在军中大放光彩,为国朝增强军力。
  她拿到这本阵图之后,曾经翻来覆去的想过:当今的大安朝,谁最适合拥有这本图录呢?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下狱,她或许还在思虑着如何安置这本阵图,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汪督主这个人。
  汪督主,军中孤卒起家,后来以宦官之身领兵权,因为深得圣眷,所以在军中有莫大的影响力,一定可以能让这本阵图发挥原有的光彩。
  就她前世今生所了解到情况来看,当今大安朝,的确没有人比汪督主更适合拥有这本阵图了。
  她将这本阵图献出来,固然是为了父亲,也是为了国朝。
  如果这本阵图用于大安国朝,那么不管将来登基的是太宁帝也好,或是别的皇子也罢,就不用去面对一个积弱的国朝。
  不用叶绥说得更多,汪印都知道这本阵图的价值。不用念谁更多说王静都知道这本图录的价值。
  他合上眼,淡漠的神色略有些变化,可是也看不出他心底在想什么。半响之后,他睁开了眼睛,说了这么一句话:“可,本座应下了。”
  曲公度本就是他想救的,只不过之前毫无办法。现在,因为有了这本阵图,反而有了一丝曙光。
  聪明人办事说话其实有时候十分简单,听到这句话之后,叶绥便知道汪督主的意思了。
  她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道:“谢谢督主大人,感激不尽!”
  感激他施以援手救父亲性命,也感激他接过这本重若千钧的阵图。
  她知道无须说得更多了,把这本阵图献出去之后,就等着接下来的结果就行了。
  汪印淡淡点了点头。随后目光掠过了手中的薄书,沉吟不语。
  这本阵图的价值,自然不用多说,然而这本书却是通过一个小姑娘的手所献,这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第89章 价值
  汪印没有问叶绥从何处得到这本阵图,也没有问她为何不将这阵图献给叶居谯,既然这本书已经到了他手中,那么他就会承这份厚礼。
  他看了叶绥一眼,仿似叹息道:“你这份心,当有所报。”
  叶绥笑了笑,心中真正放轻松了:“承督主大人贵言。那么,我就先行告退了,愿督主一切大人顺心遂意。”
  汪印摆了摆手,示意叶绥离开,当下也没有什么好跟叶绥说的了。
  既然他应下了叶绥的请求,那么当前最重要的,便是曲公度和叶安世之事,他的好好谋划一番才是。
  封伯亲自将叶绥送到了汪宅门口,门房宁安见到这一幕后,心想道就连封老都亲自送客,叶家小姑娘果然不一般。
  同时他打定了注意,以后若再见到叶家小姑娘,得特别上心才是。
  封伯回到汪印身边时,便见到其正在细看那本薄书,而且神色极为凝重,当下也不敢打扰,只侍立一旁等待吩咐便是。
  良久,汪印才合上这本薄书,忍不住感叹道:“这本阵图,当真是价值连城,的确可以保曲公度平安了。有了这本阵图,想必皇上就不必非取曲公度性命不可了。”
  闻言,封伯便笑眯眯说道:“先前皇上说救曲大人欠缺了某种时机,莫非这本阵图就是良机所在?”
  汪印点头,轻轻摩挲着这本阵图,答道:“正是!曲公度之所以下狱,原因不在外通大雍朝,也不在杀害赵祖淳,而是在于他手中的势力。皇上欲收回军中、朝中的势力,这才是这场祸事之由。”
  他一直跟随在皇上身边,对这些弯弯道道最清楚不过了。皇上登基之时,为了稳固皇位、平息朝乱,将军中的权力大部分下放至武将手中,朝中则倚仗曲公度这样的老臣。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皇上皇位早已经稳固,国朝平和已久,再者太子逐渐年长,皇上趁机为太子铺势,赵祖淳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皇上春秋鼎盛,何须现在就为太子铺路?老奴倒是有些不明了。”封伯这样说道。
  太子乃皇贵妃范氏所出,被立为太子已经十七年了,居东宫之位的时间很长了。
  本来,太子之位没有什么好争议的,然而三年前,皇后娘娘韦氏以高龄诞下了十八皇子,就连封伯都知道朝中局势开始微妙起来了。
  皇上春秋鼎盛,以后国祚谁属还说不定呢,因而封伯觉得皇上现在就为太子铺路,颇有些难以置信。
  太子竟如此深得皇上看重?平日里倒看不出来。
  “或许也不一定是为了太子铺势,总之现在皇上欲拢回权力,曲公度这样的硬骨头挡道而已。若旁人在中书令位置上,倒是说不准。”汪印如此说道。
  曲公度这个人,太直太贤,而且曲家子弟繁盛,个个都非庸才,这样的家族,怎么不让人忌惮?
  封伯摇摇头,没有掩饰心中的想法:“皇上乃雄主,为了这些势力,何须落下逼迫贤臣的名声呢?”
  汪印神色淡漠,没有说话。与实际到手的权力相比,名声算得了什么呢?
  只要皇位稳固,将来刀工史笔会如何记录,尚是个未知数呢。
  封伯见汪印沉默,便知其不欲就这个事情多说,便换了话题,请示道:“主子,既然有了这阵图,那么如何营救曲大人?老奴这副身子骨还是有些用的,请主子尽管吩咐。”
  “属下也是,请厂公吩咐!”空气中传来了这样的话音。
  这说话的,当然就是隐在暗处的郑七和王白了。
  先前他们还附和封伯的话语,道可以直接到缇事厂大牢走一遭,定会将手尾扫得干干净净的,此刻正等着汪印下令呢。
  “封伯就在府中即可。至于郑七和王白,自然有用得着你们的时候。如何去办这个事情,本座得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汪印这样说道。
  的确要仔细筹谋一番了,这本阵图,要用在最合适的时候,而且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过了一会儿,汪印勾了勾嘴角,然后低低逸出了笑声:“呵呵。”
  在封伯等人面前,他不会掩饰自己的心绪,因而眉眼间的嘲讽甚为明显。只是,这丝嘲讽是自嘲罢了。
  缇事厂本就是皇上的耳目,他这个缇事厂督主更是皇上手中的利器,不管是缇事厂或者他,都应该顺皇上心意,将曲公度稳稳定罪才是。
  曲公度是缇事厂捉拿的,现在……他却为了救下曲公度而殚精竭虑。这么做,等于是违背了皇上的意思。
  他这个深沐帝恩的宦官,可谓不忠之人吧?
  随即,汪印神色便回复了一贯的淡漠,俊美无俦的脸容依旧有慑人的杀意。
  作为缇事厂厂公,折在他手中的人命难以胜数。纵他早已满手血腥,然而有些鲜血,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沾染的……
  国朝在变,缇事厂已不是当初的缇事厂,汪印早已非当年的汪印。
  这么想着,厂公大人心里竟泛起了淡淡的倦怠,然而所下的命令却异常果决:“郑七,你且去承恩公府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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