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演预演着变成了真的沧海一声叹:“找对象真难,我坏习惯太多了,又懒得改,谁受得了啊。”
    我,季玄想。
    荀或在季玄生命里的出场是经过铺垫的,第一波声势由他自己营造。
    那是在去年暑假,季玄从吉隆坡的飞机上落地,刚换上中移的sim卡,微信就跳出一则好友申请,头像是一张在吐舌头的拉布拉多,申请备注:加我加我快加我!我是你大学新室友荀或!
    又再瞥过他的头像,眯着眼的米黄色狗狗,舌头耷拉得又惬意又憨。季玄直觉这个苟或应该很好相处。
    不过,原来还有人信苟啊。
    他在来去匆匆的游客里停下脚步,字斟句酌着通过了申请,最后只中规中矩地发了一句:你好,我是季玄。
    时值清晨六点半,季玄预想不会立时收到回覆,锁屏以后循着指示牌去找的士。
    不怪他把字看错,凌晨机实在消损心神。他在宿舍楼下看见就近有间便利店,转进门内打算先买罐咖啡。已经因为国际生手续问题落下了两个星期的课,舟车再劳顿也不能闷头补眠,安顿好行李就要去赶十点半的生化。
    罐装无糖啡。
    季玄碰上咖啡罐口,另一只手僵在半空。看来是同时选中了这个牌子,季玄礼貌地把咖啡递过去,自己再拿出一罐新的,从头到尾都对着货架,他不喜欢与陌生人有眼神接触。
    既然冷漠如此,俞斐张了张嘴,道谢也显得尴尬。
    这间便利店贴着医学院宿舍,进出的顾客多是同系同学,不说认识至少眼熟,俞斐扫了这男人一样,心想,没见过。
    背过身正要去结账,忽听后面传来一句:“季同学早啊早啊——”
    是荀或的声音。
    俞斐猛然回头,季玄已迅速锁屏,切掉了不小心外放的微信语音,努力若无其事。
    “是荀或吧?”俞斐笑问。
    ……荀?
    “Hello新来的国际生室友,这罐我请了,”俞斐自然无比地抽出季玄手中咖啡,方先的尴尬烟消云散,“狗爷——我们都这么叫他,他很吵,不想被刷屏就赶紧回他一下。”
    于是季玄又按开了语音,贴在耳边。
    是朗润明亮的少年音,因着刚起床而带着点软糯,字字挠耳像小朋友撒娇:
    “季同学早啊早啊早啊,你是不是今天来我们404啊?挺好的黄历说今日宜搬家,那你什么时候来啊?你认不认路啊,听到快回我哦,我会逃课去接你的!”
    的确很吵,吵得耳廓微微发烫。季玄回文字说在楼下了,那边却没了回复。
    荀或发了消息以后就去整理小书包,上午十点半第一节 课是灭绝师太的生化,必须靠零食续命。欢欢喜喜地灌了一口肥宅快乐水,打了个二氧化碳嗝。
    俞斐结账回来,说走吧,带你见识下狗爷真面目。
    其实季玄想象得到,这副性格这种声音的男孩,应当不高,双瞳漆亮,笑起来会很阳光。季玄甚至是带着期待地想象着,细微处如发色也给他安排了,褐的,在太阳底下丝丝飞金。
    然后季玄察觉不妥,一昧堆砌美好是个很危险的信号,因为这种想象方式只适用于勾勒梦中情人。
    ……虽然确实,很梦中情人。
    褐发娃娃脸大眼睛,笑起来左边一粒小犬牙,完全取向狙击。
    季玄确认自己是gay的过程并不曲折,他察觉自己无法对女孩动心,于是在某权威网站做了份性取向测试,从此沉默寡言。
    向来冷静审视自己对同性的想法,稍有异兆便压制扼杀。
    但是荀或不一样,他不一样。
    在看见他的那一刹那,季玄冰山外壳里一颗心就跟磕了药似地狂跳,瞳孔放大,呼吸加速,手心出汗,多巴胺肾上腺素睾酮荷尔蒙咻咻咻全部超标。
    他警觉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对自己有着与生俱来的致命吸引力,能够唤醒自己作为动物原始的择偶本能、一种单凭气味相爱的莽撞。
    季玄将情感禁锢了这么多年,荀或像把利锐的剪,咔擦一声绳索皆断,多年努力皆全白费,爱意在四肢百骸窜逃游走,再关不回去。
    而他的命中注定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哪来的野男人?”
    荀或一脸嫖完就报警的无情,分明不久前才在微信里亲切招徕。俞斐骂他什么野男人,介绍说这是季玄,404新室友。
    荀或翻脸比翻书快:“噢!你就是小鸡同学!”
    季玄用了几秒才联想到小鸡是小季的谐音,再次为荀或自来熟的程度惊讶,他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相处起来简直毫无障碍,连玩笑都开起来了:“不过你长这么高,不该叫小鸡,该叫高尔鸡,哈哈哈哈——”
    俞斐:“不好笑。”
    “哈、哈……”声音干巴巴地小了下去。
    四人寝,房间里还有一位,等荀或安静下来他才自我介绍:“褚臣,褚是衣字旁加个者,臣民的臣。”
    “你可以叫他猪。”荀或立刻补充。
    404是间动物园,俞斐叫小鱼,褚臣叫小猪,荀或……季玄错认过他的姓,很明白他为何自称狗爷。
    “哈哈哈哈小鸡同学,”荀或拍了拍季玄的肩,“你注定是我们404的人!”
    这句话更加深了他们相遇的宿命感。每年医学院退寝外租的人都不少,404号房不过是许多有空床的寝室之一,偏偏就是季玄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