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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钰盘算着回家的念头,盘算着盘算着,困神来临,眼睛一闭,一觉睡到天亮,期间做了个梦,她梦见第一次和吕江年碰面的情形。
  分手那天顾微庭带她去张园拍照,相馆的老板道要给她多拍一张挂在馆里。
  照片一挂引来了不少游客的目光,大多人只看而不多言,唯有吕江年穷究到底,不时来张园相馆问老板照片上的女子是何人:“侬定规要告诉我囡囡个根脚?”
  相馆老板打死不说,用愉快的语气做个宛转:“那个少爷啊,我和侬说哦,我勿知哇。”
  吕江年是在顾微庭取走相片后才在相馆里发现甄钰的照片的。
  顾微庭与甄钰感情炽烈,恩爱如同林鸟,相馆老板闭眼睛都看得出来,再看吕江年一副花花肠子,露水之缘屈指难数,若让他知道了,可不是糟蹋了良家女吗?
  考虑到此,未敢透露有关甄钰的一丝消息,免得破坏了二人这珍宝似的感情,虽说他也不知甄钰是何方神圣。
  但相馆老板越是这般守口如瓶,吕江年越是心急火燎,对甄钰想入非非,一日一日下来,几得相思之病,无可奈何,他花了一袋沉甸甸的麦克,向老板换来一张照片。每日看照片缓相思病。
  小宝弟肚子结珠,母凭尚未成形的胎儿入顾家,娘姨自称是“淫念难杀”,皆拒入顾家当娘姨,仍在四马路里为娼,她们要在蓝桥当无根无绊的娼妓,做不脚踏的营生来资身,一辈子很快就过去的。
  甄钰自始至终没想过要去当顾荣金的继囡囡,若说小宝弟未曾从妓而去给顾荣金做小,新闻也不会把她当笑话来报道。妓女,始终上不得台面,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妓女也是如此。
  做人的小还拖瓶个油瓶,新闻最爱拿这种事情来做文章,甄钰不想让姆妈日日得不到安宁,表明了态度。姆妈一个人去顾家,是孤独了一些,但口舌会少大半,再有顾荣金做靠山,她能获得幸福。
  再说,当大户人家的继囡囡不啻是把自个儿的人生自由卖了,什么都做不得,做什么都要有规矩,最后成为联姻的商品,由别人来定价,甄钰才不乐意这般,她乐意与娘姨留在蓝桥里。
  金素半喜半忧,喜甄钰留在蓝桥,她能随时见着甄钰。她喜欢甄钰,不对,应该说她喜欢甄慈,喜欢那个眼皮有痣的姑娘,儿时她穿着粉袄,扎着小辫子,白白肉肉的脸蛋儿,远远看去就是似活宝,她入粉花丛中,粉花只能是陪衬她颜色的东西。
  金素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因先天不足死了,思子成疾,故而一直拿甄慈当自己的亲生骨肉来疼,疼久了,人有些恍惚,仿佛这位囡囡就是自己的孩子。
  姐妹互换了身份,金素一眼就看破,却从不开口问,想来甄慈暂时有不能为人知的秘密,她要耐下心,等甄慈主动开口解释的那一天。
  金素忧则忧她留在蓝桥,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一忧起来心中压住一块石头,弄得她茶饭不思了,甄钰宽慰:“没准有一天,我也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甄钰主动离开公学,一是气恼顾微庭的坚决,二是想着时刻留在蓝桥物色新少爷。
  蓝桥是最好的钓鱼之地。
  顾微庭离开上海的那天,甄钰与他在船里的床厮混了一场。
  相处了那么久,顾微庭待她极好,慢慢的,顾微庭这个人在甄钰心里占了一块地方。
  厮混完,甄钰浑浑噩噩下了船,去到了顾微庭的小洋楼里睡了叁天。顾微庭没有向她索要钥匙,她能随时出入这里,每天盖他留有皂香的被子,枕他留下雪花粉香味的枕头,闻着这些味道,心里难受至极,眼泪一颗颗滑落。
  顾微庭这一去,如是断线的风筝。
  第四天方玩了顾微庭不在身边的日子,吃过早饭,两脚殊不自由,往张园去,故地重游了一番。
  这一游不意从相馆老板口中听到,地皮大亨之子吕江年在打听她的消息,还重金买下了她的照片,可谓是痴态满面。
  地皮大亨之子?吕一曼的哥哥?真是天助她也。
  甄钰一计飞上心来——抓住吕江年的心。她时不时穿着一身粉裙,打扮得结灵即溜的在张园里摆洒,早上来,晚上还来,故作是一场巧合遇见了吕江年。
  吕江年一眼认出了她,初次见面,羞如毛都没长齐的小生,一句话都说不利索,支吾着问姓名,问身份。
  吕江年貌不恶,甄钰试试缩缩上前一步走,只说了一句:“我……尚未出道。”
  ……
  她在梦里感慨着要是能早些遇见吕江年的话,那陶家里的狗东西早就在地狱里吃纸钱了。
  醒来时,身旁空空,被窝里没有一丝别人的温度,甄钰去浴室糊突突洗了把脸,凉水扑在脸上也无法唤醒处于梦中的神志,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下楼去,慢一步,快一步,走一步,停一步。
  走了五分钟才走到一楼。
  顾微庭在院子里看报,穿着一件裎乡茧袍,外套件铁线纱马甲,巴儿狗坐在嫩绿的草坪里负日,嘴里咬着拳头大的皮球。
  顾微庭看完一页报纸,翻另一面时,余光瞧见秀发蓬蓬,背脊弯弯的甄钰,搁了报纸挥霍走进屋里,一掌拍上她的后背:“背一弯,弄得这等寒抖抖的,丑得不行。我外祖父说过,手脚黏赘者,定是鸢肩局背,鸢肩局背久了,就是手脚黏赘者,所以不论何时,背都要直起来。”
  乳儿没有西洋胸罩罩住,没有中式裹胸裹住,两颗樱桃硬起,在衣服上凸起两个小点,甄钰看着别扭,突然积粘起来,把腰弯了试图掩盖别扭。
  狠狠的被打了一掌,整个后背发麻,甄钰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从背后撩来两缕头发,垂在胸前,然后把被挺直了。
  顾微庭这才露出笑容,舒嘴说:“吃了早餐再回去吧。巴儿狗一日需吃叁餐,遗一餐,病则至,前面两餐我能帮你喂,但后一餐我喂不了,没办法,上海的生意人出来活动的时间是晚上,所以你有整整五个早上,去和吕大少说清楚。”
  话说完,送报人摁响电铃:“有信来。”
  顾微庭出门拿,是一封从京城来的信,他打开来看,看到最后脸色不大好。
  那位京城的舅妈要来上海了。
  她来干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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