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忽然离去,赵臻心下不安,反思自己是不是之前的行为有些过了。此时见她回来,他心里欢喜,面上却不显露,只抬了抬眼皮:“御膳房的人送来梨糖膏,朕不爱吃甜的,你拿去吃了吧。”
    姜漱玉“哦”了一声,心里却忍不住想:御膳房的人也不是傻子啊,明知道皇帝不爱吃甜的,还特意送来?昨天是雪酪,今天是梨糖膏。
    是不是一开始就是打算送给她的?
    但这话如果问出口又得到否定答案的话,那也就太丢脸了。
    姜漱玉端起梨糖膏,默默坐到旁边。
    平心而论,这饭后甜点,做的很不错。若在平时,姜漱玉可能会沉浸在美食中无法自拔,但是这一次,她悄悄看了皇帝好几次。
    皇帝低头批阅奏折,一切如常。仿佛方才的事情并未发生过。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他堪称完美的侧颜。初见他时,她看他五官精致,形貌昳丽,然而神情冷峻,气势慑人。虽然他的相貌不是她的理想型,可她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外表令人惊艳。
    如今一年的时光飞逝,他身上的少年感似乎退去了一些,她此时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坚毅的下巴,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他已经过了十七岁生辰,可以称之为男人了。
    “男人”这个说法让她有些耳热,她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别多想,别多想,淡定淡定。
    赵臻低头忙碌,隐约能感觉到她的视线有意无意落在他身上。像是有根松软的羽毛在他的心房轻轻挠动一样,他心里痒痒的。
    然而他只当做自己没看见,仍忙碌自己的事情,身形越发挺直。
    两人各怀心思过了几日。
    —— ——
    皇帝搬回了汤泉宫,这不是什么秘密。
    初时方太后只当是儿子已经走出来了,暗暗放心,待听说皇帝在汤泉宫里金屋藏娇养了一个人之后,方太后坐不住了。
    这天傍晚,方太后带着心腹去了汤泉宫。她想看看儿子,也想见一见皇帝金屋藏的娇。
    正是用晚膳的时候,方太后也没让人通报,直接走了进来。
    姜漱玉正跟着皇帝一道用膳,耳听得脚步声,她低声说一句:“有人。”待要站起身,却被皇帝拦住。
    赵臻神情不变:“先吃饭,吃完再说。”
    姜漱玉甩开他的手:“我吃好了。”
    她站起身来:“我出去看看。”
    然而她刚一抬腿,方太后已然走了进来。
    待看清眼前的一切后,方太后瞪大了眼睛,一双手轻轻颤抖:“淑,淑妃?”
    看见是太后,姜漱玉面露赧然之色:“太后,是我。”
    其实从答应跟皇帝的一年之期开始,她就想到了进宫以后,如果不刻意遮掩相貌的话,肯定会遇见熟人。不过因为在汤泉宫中,不见什么外人。韩德宝与钟离国师见了她都还淡然,所以她也就没再特意掩饰。
    此时见到方太后,她不免感到尴尬起来。她当时一走了之,颇为潇洒。但她在皇宫那半年,太后对她确实还不错。
    她有点犯难,也不知该怎么跟太后解释她的“死而复生”。她下意识将视线转向了皇帝,心想:反正是他让她回来的,他该负责跟他母后解释。
    方太后从进来开始,一直盯着这个“跟郑氏形貌相似的女子”,她目光微冷,沉声道:“你先退下,哀家跟皇帝有话要说。”
    “我吗?”姜漱玉眨了眨眼,“好的。”
    她默默转身,暂时退下。
    方太后将她的言行举止尽收眼底,两道纤细的眉紧紧拧了起来。
    赵臻定了定神:“母后请坐。母后既然看见她了,朕也就不瞒你了。”
    方太后重重叹一口气:“皇儿,人死不能复生。替身终究只是替身……”
    “啊?”赵臻讶然,随即明白母后的意思,颇有点哭笑不得,“母后错了,这不是替身,这就是阿玉啊。”
    方太后神情沉痛:“难道真假母后都分不出来吗?郑氏已经入土半年了,你怎么就魔怔了呢?这个女人虽然长得像,可再像也不是真人。”
    赵臻抿了抿唇,诚恳道:“母后,她真是阿玉。阿玉没有死。”
    方太后偏过了脸,明显不信:“她要是没死,那尸体是怎么回事?坟墓里埋的是谁?你亲自认的尸体,你忘了?”她叹了一口气:“你身边有人,哀家高兴。但是哀家不希望你沉浸在虚幻的世界里,一厢情愿自欺欺人。你是皇帝,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身边放十个八个,哀家都不介意。但是……”
    “母后,她真的是阿玉。”赵臻眼神略动了一动,“那尸体面目不清,认错了也很正常。那时在小月河,她被人救了,也是近来才跟朕又重逢。朕还不至于错认了她。她的身份已经没了,朕只好先把她放在身边,有了合适的机会再说。”
    面对着亲生母亲,他也不想说她故意假死欺骗他、不愿意再次进宫这种话。
    “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很多,你怎么就能保证她就是郑氏?万一只是一个长的像的人呢?”方太后皱眉,“不是还有那种奇术,扮成别人的样子吗?或许这个是假的接近你不怀好意呢?”
    死了的人重返人间,方太后是不信的。她第一反应就是有阴谋。
    赵臻给母亲倒了一杯水,语气前所未有的笃定:“她真的是阿玉,朕的女人,难道朕认不出来么?这一点母后不必担心。至于对朕不怀好意?她绝不会伤害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