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恒在门口看着,本想不引人注目的寻找周尽欢。却忘了自己是穿着西服,戴礼帽和墨镜的惹眼打扮。正在门附近招呼食客的跑堂一看到他就来劲儿了,手里还拿着开水壶就冲他吆喝:“这位爷,咱二楼还有临窗的雅座一桌,需要小的给您带路吗?”
    霍恒咳了一声,打算拒绝的,结果看到左边靠门的柜台后面有个正在写东西的年轻人。
    那人的气韵虽比不得当年的风华,但那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眉眼却让霍恒一下就认出来了。
    霍恒压低了帽檐,踏进门槛里,却不往楼梯那走,反而去了柜台对面的一个角落,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
    跑堂虽觉得他奇怪,倒也没有耽搁,扯下肩上的抹布给他擦了擦桌面,又倒了一杯热茶水,问他要点什么。
    霍恒看了眼桌上的菜单,随手点了蟹粉包子,苏州八宝鸭,桂花甜浆和水晶虾饺。
    跑堂问他要不要来一壶茉莉花茶尝尝,说这时节的茉莉花是最好的,他们店里又是用特殊的手法冲泡,回头客可不少。
    他记得以前周尽欢总是茶水不离身的,便说可以。跑堂下去传菜了,他的目光跟着跑堂一路到了高高的柜台前,看跑堂跟周尽欢说了几句。周尽欢点着头,拿起刚放下的笔又写了点什么,这才站直了。
    霍恒戴着墨镜,仗着只有他看别人,别人看不到他目光的便利。肆无忌惮的打量起柜台后面的人。
    周尽欢一直站着。既要顾着店里的收钱找钱,忙不过来的时候还要搭把手帮忙上菜,根本停不下来。霍恒在角落坐了快两个小时,就算穿着上显得富贵他也没有注意到。只因这畔湖茶楼在太湖边上,又因为食物好而闻名,经常有衣冠楚楚的食客来关顾。
    霍恒的目光依旧随着他动,等到店里的食客渐渐少了,面前的菜还是没怎么少,倒是那壶茉莉花茶添了三次水,已经喝淡了。
    周尽欢把找零递给一位带孩子的母亲,逗了逗那孩子,等他们出去后才放松下来,扶着墙坐在了椅子上,开始揉酸痛的腰。
    霍恒的位置刚好能看到柜台侧面,自然没错过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以及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态。
    打量着他揉腰的动作,霍恒正想着他这腰怕是不好治,就又有两个客人走到柜台前了。周尽欢撑着椅子站起来,脸上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在收完钱以后还要陪着客人再说几句。等那两个客人离开后,二楼却传来了吵闹声。
    周尽欢往楼梯那看去。外头天已经全黑了,一楼的食客只剩六桌还在吃,但二楼的雅座还是满的。
    他想着怎么回事,就看到负责二楼的阿泉着急忙慌的跑了下来,还没到他跟前就叫道:“周哥您赶紧上去给看看!韩家那位少爷又喝多了,偏偏今儿赶上雅苑姑娘嗓子不舒服唱不了,他借着酒劲就开始撒泼了!”
    周尽欢也没犹豫,叫来锦绣看着柜台,便跟阿泉一起上去了。
    他走路还算稳,但是到楼梯边的时候明显犹豫了一下。可架不住楼上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了,只得扶着扶手,一步步的往上去。
    等那清瘦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转角后,霍恒也站了起来,悄悄的跟上去。
    不过他刚来到二楼就看到了闹哄哄一幕。
    两个浑身酒气的年轻人一左一右的围着周尽欢,其中一个头顶稀疏的边搓手边笑:“哎哟,周老板平时不是都躲着我们吗?怎么今天主动上来了?难不成是雅苑姑娘今天没法唱,你要替她来几嗓子?”
    那人话音刚落,另一个也笑了起来,拍着手道:“盛京烧了以后咱们可就没听周老板开过腔了。今儿在座的各位可是有福气了,都来点掌声啊。”
    二楼雅座的都是些兜里有点钱的人,其中不乏以前听过周尽欢唱戏的。只是大家伙心里都清楚,当年盛京的那一场大火不但烧掉了戏院,周尽欢更是摔坏了腰,嗓子也被浓烟呛坏了,哪里还能唱?
    这要是在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兴许还有人为他说两句话。可如今两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自然不会再有人站出来为他得罪韩家少爷。
    周尽欢的神情很平静,似乎是见惯了这样的事,眼里一点波澜都没有。他身后那位抱着琵琶的女子却不忍他为难,上前道:“韩少爷,今儿雅苑的嗓子是真的不舒服,若您不嫌弃的话我给您唱首《唐凌笑》吧。那曲子调不高,还是可以唱的。”
    韩少爷原本是想听雅苑唱曲子的,可没想到周尽欢居然敢到自己面前来逞能,顿时对她没兴趣了。把身旁的椅子往周尽欢面前一放,让他站上去给大伙来点不一样的。
    四周已经有看热闹的声音了,可周尽欢依旧是无动于衷的站着。韩少爷不耐烦了,掏出一百块的票子硬塞到他领子里。还说只要他唱一段,唱完就再赏一百块。
    周尽欢把那一百块钱转手就递给了雅苑,又对韩少爷道:“不巧了,人人都知我嗓子毁了,韩少爷这打赏我可不敢收。不过雅苑刚才说了能唱《唐凌笑》,韩少爷这钱就当给雅苑的赏,让她坐这椅子上给众位唱吧。”
    眼见周尽欢说完就要下楼去,吃了亏的韩少爷哪里肯放人。他一把抓住周尽欢的肩膀,正要把人拽到地上去,就感觉到脚下一阵剧痛,都没反应过来就往后倒了。
    而被韩少爷拽着的周尽欢却没有一起摔倒,反而陷入了一个稳稳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