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月洞门,知道小丫鬟们看不见唐尧了,程祈宁的心里才安定了许多,睨了一眼唐尧:三番两次爬我的墙头,若是让我大哥二哥知道了,早晚有一天会把你的腿给打折了。
    语气并非恼怒,更多的是一种嗔怪。
    唐尧脸上带上了笑,皎皎的月光底下,泪痣都被衬得很漂亮,面容一时盛极:方才念念与我、与你大哥告别,走了十七步之后,回头看了一眼,走了四十二步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站在月洞门旁边,唐尧忽然往程祈宁的身边凑近了一步,略略俯身,与程祈宁面对面只有几寸的距离:我觉得,念念这是舍不得我。
    我从来都不舍得念念伤心难过,念念既然这般思我,便是明日就被念念的两位兄长打断腿了,今夜翻墙也要进来了。
    他的语速缓慢,嗓音比之刚遇见程祈宁那时候的沙哑暗沉,多了分朗润,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让程祈宁把每个字都听了个清楚。
    他斜眉微笑,盯着小姑娘细软浓黑的发丝之下,露出的半截红透的耳垂,往程祈宁的身边又逼近了一步:念念来说说,我方才说的那些,可是都对
    告诉他,告诉他他方才看见程祈宁几番回首,看的人都是他,不是程祈君。
    狂喜之后再落空的话他怕自己没办法再君子下去了。
    等了几十年了,他已经等了几十年了,前世他一直陪着程祈宁走到了太后的位子,一直在程祈宁的身边陪着,却因为他对顾銮的控制,只换来了程祈宁的敌对,这一世他步步谋略,将那些想暗害程祈宁的人都清理了个干净
    所以这次她可以放心来把心放在他的身上了。
    天知道他在初遇程祈宁的时候,便曾想过像个土匪一般直接将她劫到自己那里,藏着她,让她往后余生的世界里只能面对他。
    但是他又不愿意看她不快乐。
    所以他步步为营,让那些想害程祈宁的未能得逞,而他虽从未在程祈宁身边掩藏着自己的心事,却谨守着男女大防,未曾逾矩过。
    只是若是她到了现在还不动心他恐怕没办法再等。
    赵氏已经在给小姑娘相看婚事,而他似乎并不在赵氏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这显赫之极的出身是多少人求之不得,但是赵氏似乎看不中的就是他的出身。
    离着权力漩涡太近,一不小心便会被卷入其中,再也没法抽身。
    偏偏他没法直接冲到赵氏面前,同赵氏说他可以,他有本事护着程祈宁一生安稳。
    若是当真如此,赵氏只会当他是一个疯子。
    他是疯了,恋慕了几十年求而不得,这种感情早就在心里成为一种执念了。
    程祈宁在这时抬眼看了唐尧一眼。
    皎皎月光下,他玉面红唇,惊才绝艳,斜眉而笑的样子,是他惯有的意气风发。
    只是在她看向了他那双深邃的眸眼的时候,却在他因含笑而略略弯着的眼睛里,瞧见了几分惊惶。
    到了韶京这几个月,程祈宁先是觉得唐尧别有图谋不够可靠,后又看清唐尧对程家并无恶意渐渐放松了警惕,可是这些时日
    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起唐尧。
    唐尧待她好,她又不是无心之人,并不是不知道。
    只是她从未思考过自己要择一个怎样的夫婿,在家里被爹娘护着,被大哥二哥宠着的感觉太好,程祈宁想着能在闺中多待一时便多待一时。
    而且偷瞧他这种事都是偷瞧了,他这么直白地给戳破了,她怎么好意识说自己几度回首看的都是他
    唐尧等了许久没有听到程祈宁的回话,眉梢微动,脸上的笑容没变,眼中凝起的郁色却越来越深。
    他果然是期待错了吗
    勾着的唇落了下去,唐尧撇了撇嘴,脊背依旧骄傲挺直:不管你回头是不是瞧我了,总之看在我的眼里就是在看我。
    他与程祈宁面对面仅隔几寸,程祈宁将唐尧的神色变化看了个清楚,心尖忽然微动。
    整个韶京都在说唐尧是位混不吝的主儿,有着长公主娘,安国公做爹,自是有底气无法无天,可是她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害怕。
    太在乎的时候才会害怕。
    想通了这点,程祈宁忽然弯唇笑了,巴掌大的小脸儿上,杏眼弯起,眸光潋滟着,梨涡点在两颊,原本容貌就盛极,笑起来更是能让人迷了眼。
    她软语道:今个儿在宴会上的时候,念念听到了有人在议论世子。
    唐尧正凝视着小姑娘的笑脸儿,目不转睛,听她说有人议论他,忙道:休要听那些人胡言乱语,他们说我是韶京的小恶霸,lsquo;霸rsquo;字是认了,lsquo;恶rsquo;这个字,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的。我的性子,没有那么暴虐。
    程祈宁抬眼看他:他们说的不是这个。
    程祈宁看着唐尧的脸,她也见过他阴阴沉沉发怒的时候的样子,在那次抱着她去惩戒郑景林的时候,在小巷子里头找见了她发现她崴脚的时候
    那些时候他的眉宇间交织着邪佞与戾气,只是当他面对着她的时候,眉宇间再多的戾气都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半是温柔半是紧张的清澈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