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从前面团似的太后病了一场,终于架起身体里两根骨头,有了点脾气,脑子也清醒了些,可惜,还是天真。
    文人,读了两本书,肚子里装了点墨水,一个个便自诩圣人门徒,自命清高,以为跟常人不同。
    可惜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若他今日就杀了谢老头子,固然有人替他出头,可出头之人难道是为了谢老头子
    错,他们为是匡扶正义的名声,为的是不畏强权的气节。
    而这两样东西,是他们踏在谢老头子的尸骨上,指天怒骂两句就能得到的。要是让他们来做第二个谢老头子,这群乌合之众,只会散得比云烟还快。
    陆行舟眼神越发森冷,嘴角的笑却越发明显。他闭了闭眼,然后才慢条斯理道:娘娘今天的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好端端的,谢大学士怎么会遭遇不测
    你不用装糊涂。姜芮说,一开始我就没想过会成功,眼下既然已被你知道了,不如摊开了明说。世人皆知,如今大应天下尽在公公手中,我和陛下不过是公公手里的提线木偶,你要我们生,我们就生,你要我们死,恐怕立刻就连明日的太阳都见不到。我已经明白自身的处境,只想和陛下过安生日子,断不会碍到公公的事,公公手掌天下,何必与我们孤儿寡母过不去
    语气强硬点明利害之后,她又开始示弱了。
    陆行舟倒真有点惊讶,看来这位太后娘娘确实长出了几分脑子。
    只是好像没人教她示弱的姿态该如何,头抬得这样高,脊背挺得这样直,哪有一分求人的意思
    好在于他面前卑躬屈膝的人太多,他早已看腻,并不稀罕别人向他示弱求饶,反而喜欢看人一面强撑,一面发抖的模样。
    她如今这样子,着实令他愉悦。
    原本他对于她和谢老头子背后的动作已有些不耐烦,后宫里还有不少先帝留下的女人,她这太后之位坐得烦了,自然有别人争抢着要做。可现在她既然能取乐他,再留一阵也无妨。
    你笑什么姜芮示弱已是勉强,再看见他脸上意味不明的笑,顿时语气厌恶。
    陆行舟非但不予计较,还出言恭维:臣只是觉得太后娘娘凤仪天成,雍容华贵,不愧为母仪天下之尊,令人叹服。
    这话若随便出自其他人之口,都有可能是称赞恭维,可偏偏叫陆行舟说来,却像是正话反说,扯下了一张遮羞的布,让人脸上火辣辣。
    放肆!姜芮恼羞成怒,伸手就要掴掌。
    陆行舟轻易拦下,他看着文弱,可动作却快得让人看不清,而且手劲之大,立刻就在姜芮手腕上握出一圈红痕。
    娘娘小心,别扭了手。陆行舟好言提醒。
    掌下的手腕瘦弱纤细,像是一折就能断,因为其主人的愤怒与恐惧,正轻轻颤抖着。
    贵为太后又如何,高高在上又如何,还不是在他手心里瑟瑟发抖
    面前这一幕,让陆行舟心中除了愉悦,又多了一股隐秘的兴奋。
    趁他瞬间失神,姜芮挣开来,反手又是一巴掌,无耻!
    这一次他没拦住,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倒不怎么疼,那手刚才被他握麻了,使不出多少劲。上头红痕已成了青紫,粗粗的一圈缠在白皙细瘦的手腕上,像是美丽的天鹅颈套上冰冷锁链,瞧着可怜,却也容易让人滋生一些阴暗的想法。
    大殿里的动静如此之大,守在外面的宫女内侍却无人敢入内一探,唯有内殿里守着小皇帝的含烟大着胆子跑出来,娘娘
    僵持对峙的氛围被打破,姜芮转身就走,背影带着些许慌乱。
    大拇指刮了刮嘴角,陆行舟神色莫测。
    督主,可要请太医
    不用。他忽然想起什么,语气轻柔,对了,让太医去看看太后娘娘,可别又气坏了身体。
    这哪是担心太后气坏了身体,是唯恐太后不够生气吧。
    小太监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看陆行舟,立刻又将腰弯得更低:是。
    长安宫内,含烟忧心忡忡看着姜芮:娘娘何必呢,陆公公权势之大,朝中无人敢撄其锋芒,更何况娘娘处于深宫之中,身旁又无助力。从前还是娘娘教会我,忍而不语,方能得善其身,从前那么久都忍下了,怎么今日没忍住
    姜芮靠在软榻上,微微阖目,闻言睁开眼,说:从前能忍,是他陆行舟愿意让我忍,如今我和父亲的谋划暴露,若再不放手一博,恐怕连忍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是含烟谨慎的看了眼殿外,小声说:过了这么多天,陆公公那儿都没有动静,会不会他并不知道此事
    这宫里哪有他不知道的事。姜芮苦笑。
    陆行舟没有动作,不过是如猫逗老鼠一般,等着谢太后自己被自己吓死罢了,可如今她来了,他见谢太后没死,未必还有心思继续玩。毕竟,谢太后在他眼中只是傀儡,傀儡自然是听话的好。
    含烟还要再说,殿外宫女来报,太医来给太后娘娘请脉。
    好端端的请什么脉平安脉不是昨日才请过。含烟皱眉。
    奴婢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