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救人!快!求求你们快救猛子!他受伤了,先救他!”
  景斯寒跳进海里,游到了骆今雨身边,一手托住她的身体,一手开始解身上的安全绳往她腰间扣。
  骆今雨全身冰冷,不停地打着颤,手腕上还系着一件皱的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衬衫,胡乱地缠在救生圈的套绳里,景斯寒扯了一会儿才扯开,她的神智显然已经有些模糊,嘴里却还在不停地说着:“求你,先救猛子……”
  景斯寒动作非常快,沉着地回答她:“有人去救了,你还有力气吗?抱住我脖子,我们要上升了。”
  骆今雨听到身边人说的第一句,心中终于安定下来,她听话地环住来人的脖子,温热的触感让瑟瑟发抖的她忍不住整个人都紧紧贴了上去。
  骆今雨当时为了吓唬王猛,脱掉了衬衫,身上本来就只穿了一件吊带了,又在海面上飘荡了那么久,背心和内衣的肩带也滑脱了下来,湿哒哒垂在手臂处,露出一大片洁白的肌肤。
  身体的本能让她往热源靠近,模糊的意识让她无法思考自己现在的衣着情形。
  冷,是她现在唯一的感知。
  但是景斯寒就不同了,他大脑清醒,甚至因为跳入大海后突然变化的温度差异,全身的感知度都提高了不少。
  所以当女人湿冷滑腻的胳膊缠上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脖子上的皮肤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酥酥麻麻的。
  两人湿漉漉地抱在一起,彼此单薄的衣裳在水中仿佛感觉不到了,给人一种赤/身相拥的错觉,还有身前的……呃,柔软,因为骆今雨的动作而紧紧压在景斯寒的胸膛之上,让他冷不丁觉得身体有些发热。
  “你松开些,喘不过气了。”景斯寒的脑袋不由往旁边偏了偏,试图保持一些距离。
  骆今雨觉得这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但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去确认了,她头微微一晃,直接歪到了身边人的脖颈处。
  景斯寒?不可能吧……失去意识前,骆今雨脑子里升起这个想法。
  “嘶——”柔软的唇贴在动脉处,冰的景斯寒倒吸了一口冷气。
  安全绳带着他们俩开始上升,巨大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吹的他们在半空中飘来荡去,怀中人的身体在昏睡中还不受控制地颤抖,景斯寒感受到自己动脉处强烈的搏动,他不由自主地将女人又搂紧了些……
  *
  骆今雨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身上干燥舒适,她看着头顶白花花的天花板,一时茫然不知今夕何夕。被子里暖烘烘的甚至还有些热,比起她在海里时被冻的牙齿打颤不知好了多少。
  海里!
  骆今雨身子一颤,之前翻船遇险的生死惊魂记忆全部回笼,她眨眨眼,这一刹心里只有一个感受:活着,真好。
  被窝里的手脚动了动,没有什么问题。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没注意牵扯到连接手背上针头的滴管,继而带动了吊瓶在金属环上撞的“叮咚”作响。
  “你要做什么?”一个冷淡熟悉的男低音突然响起,骆今雨被惊了一下,她根本没发现病房里还有其他人!
  骆今雨顺着声音的方向偏过头,看到景斯寒从沙发里站起身朝自己走过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骆今雨睁大的杏眼之中满是诧异。
  景斯寒眼角一跳,抿着唇没说话,他确实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说在新闻里看到你们剧组遇险便立刻赶了过来?不仅各方找关系,还出动了三架直升机,救援费用加上罚款都七位数往上走了。
  骆今雨见他没说话,以为是他不想回答,也没精力再追问,她现在还有更想知道的事情:“猛子呢?就是跟我在一起被救的那个男孩子,他在哪里?现在怎么样?”
  景斯寒看到病床上的女人半撑起身子,又垂眸看了一眼她因为一时情急而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唇线绷的更直了,他抬眼看向骆今雨,声音又沉又冷:“在隔壁病房,伤口已经做了处理,没有大碍。”
  骆今雨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抓着景斯寒的手也松开来,她撑着床沿吃力地坐了起来,随后站起身踮着脚尖去取金属吊环上的药瓶。
  景斯寒看着刚从昏睡中醒来就开始耍幺蛾子的女人,眉心不由轻皱起来,他大掌钳住骆今雨的手臂,语气中还裹挟着一丝不悦,问:“你还要去哪里?”
  好好躺着休息不行?
  “我不放心,去看看王猛。”骆今雨回答的十分自然,自然到让景斯寒有些窝火,敢情他费心劳力地从俞城赶过来忙活一通,人家一个正眼都没有,刚醒过来就巴巴了要去看其他男人。
  对了,救援机找到他们的时候,这女人在昏迷前说的也是要先救这个什么王猛吧?啧。
  这念头一起,景斯寒眉头顿时皱的更紧了,心里头又火气更甚,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气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还是气骆今雨的不在意。
  他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替骆今雨将吊瓶取了下来,挂到旁边可移动的吊瓶支架上。
  骆今雨抓住手环的位置,控制架子的滑轮不要溜走,她微抬起头看向景斯寒,却在遇上男人讳莫如深的视线时产生了一丝诡异的别扭,她垂下眼眸迅速说了一句“谢谢”,提步往外走去。
  推着吊瓶支架走到隔壁,骆今雨正好和从病房里面出来的医生打了个照面,她认真地询问了一遍王猛的情况,得知确实没有问题之后,才道了谢推门走进去。
  王猛算起来比骆今雨还要早醒过来一会儿,经过医生的探视询问后,他本还想再睡一会儿,但伤口在麻醉效果过去以后就开始疼起来,疼得睡不着,他便想着干脆坐起来看会儿电视,正换台呢,就看到骆今雨沉着一张素脸走了进来。
  王猛不由心虚地干吞了一口唾沫,靠着床头弱弱地喊了一声:“今雨姐,你、你醒了啊?”
  骆今雨推着吊瓶支架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哼一声,寒声道:“怎么,现在这会儿知道虚弱了?那会儿在海里边儿大狗似的用牙齿咬开袖子,把我连带着救生圈推开的那股子劲儿呢?啊?哪儿去了啊?”
  她每说一句,王猛的脑袋就更低一些,等她说完,王猛已经用黑乎乎的头顶对着她了。
  “心虚什么呢?嗯?来,给姐说说,你当时那么有劲儿,不攒着等人来救,疯狗似的咬什么衣服啊?”骆今雨用膝盖撞了一下床沿。
  “我、我那不是觉得自己撑不住了,怕你不愿意松开我嘛!”王猛挠了挠短发,小声道。
  骆今雨回了他一声冷笑,王猛却抬起头认真地对她说道:“姐,你是个好人,我不能在明知道自己活不成的情况下,还拉着你搭进去。”
  骆今雨心头微震,鼻尖也有些发酸,她当然知道王猛当时心里头怎么想的,她只是没想到这笨小孩生怕拖累自己,拼了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把她推开。回想起当时王猛用尽力气后跟尸体似的飘开的场景,她现在还觉得眼角发涩。
  她强忍着那股子涩意,睨着他恨恨道:“那事实呢?是不是听我的等一等就等到救援了?你是运气好!要是运气不好碰到坏天气什么的,你以为你身上那救生衣能撑多久?”
  王猛被她训的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骆今雨瞧着他这副模样,也不好再装下去,她在床边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猛子,没有什么比你自己的命更重要,你记住了。”
  王猛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她,但又担心说出来让她生气,到了嘴边又换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今雨姐,那你当时在海里边儿跟我说的那事儿,现在、现在还算数吗?”
  骆今雨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一扬眉,道:“什么事儿?我怎么不记得我在海里跟你承诺过什么事儿?”
  王猛一听,抿唇垂下眼,看上去像头忧郁的大狗,却并没有质问骆今雨什么。
  骆今雨“噗哧”一笑,抬手在他脑袋上搓了一把,道:“算!”
  王猛倏地抬起头,眼睛里亮晶晶的,“真、真的?”
  骆今雨好笑地点头,道:“真的!保准让你五年之内就能给你妈买上大房子,省城的那种!还给你介绍漂亮媳妇儿,行了吧?”
  “什、什么媳妇儿啊?我可没说这个……”王猛摸着自己后脑勺,不好意思的嘟囔。
  骆今雨“啧”了一声,道:“哟,也不知道是谁动不动就说什么大胖小子、漂亮闺女儿的?”
  ……
  病房门没有关紧,说笑声从里边儿传出来,在vip病房楼层安静的走廊里显得尤为清晰。
  苏杰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走到景斯寒身边,朝病房里面瞅了一眼,道:“嫂子醒啦?”
  景斯寒靠在墙上抬眼看他,目光和声音一样冷:“什么嫂子?别乱喊。”
  苏杰被他看的没忍住摸了一下后颈,走到他身边也往墙上一靠,笑道:“这就没意思了啊,你也不看看你这次过来都急成什么样儿了,还要瞒着我?那可真不够兄弟!”
  景斯寒被他堵的慌,顿了半晌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解释,他还没弄明白自个儿这到底是犯的什么病呢!
  “真不是。”他无力地辩解了一句,实在是心烦,站起身往廊道尽头走。
  “嗳,去哪儿啊?”苏杰在后面喊他。
  景斯寒头也没回,道:“抽根烟。”
  苏杰听了,将打火机抛向空中又重新接住,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他咧嘴一笑,也提步跟了上去。
  瞧这魂不守舍的,你这刚换的一身衣服,浑身上下哪儿来的烟啊?
  ☆、48
  骆今雨回到自己病房,发现景斯寒不在, 她坐回自己病床上, 这才有时间沉下心来思考景斯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俞城吗?出差?访友?还是其他什么?反正总归不可能是为了她临时赶过来的, 这个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骆今雨抬头,看到景斯寒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比他稍矮一点的年轻男人, 头发微卷。
  两人稍走近一些, 便有淡淡的烟味飘过来, 骆今雨嗅了嗅,随口问了一句:“你换烟了?”
  景斯寒一怔, “嗯?”
  骆今雨微微揉了揉自己的鼻尖,道:“烟的味道和以前不一样。”
  这话一说出口, 苏杰立刻敏锐地发现景斯寒之前一直阴沉沉的脸色立刻好看了些,他笑嘻嘻地调侃道:“哟,骆小姐对阿寒抽的烟是什么味道都这么熟悉啊?我怎么闻着感觉差不多呢!”一边说着, 一边还装模作样地拿出自己的烟盒闻了闻。
  骆今雨听他话里的意思,就像在暗示她跟景斯寒关系多不一般似的,不由微皱了皱眉。她启唇想要解释自己只是对景斯寒之前抽的那种自制烟的味道比较熟悉、敏感, 又觉得这么说似乎也不行。
  怎么她就偏偏对景斯寒的自制烟味道熟悉呢?还不是平常对他抱以太多关注的原因?啧,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嗯,今天没抽自己的。”景斯寒只斜了苏杰一眼,并未多说,反而跟骆今雨解释了一句。
  骆今雨莫名觉得他这句话的语气听上去似乎稍显亲昵, 有点像是……男人在面对女朋友的敏感询问时无奈的解释一般。
  骆今雨不由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得一激灵。
  想什么呢?莫不是掉进海里后脑子进了水!
  景斯寒垂眸看着面前的女人突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便轻咳一声,说明来意:“之前我妈打过好些个电话,既然你现在醒了,就给她回一个吧。”
  “现在这时间……会不会太早了些。”骆今雨看了一眼病房里的挂钟,才早上六点出头。
  “没事,年纪大操心,一晚上没怎么睡着,你去个电话她心里安稳点。”
  骆今雨听了心中一暖,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她下意识去摸口袋没摸着,才想起身上穿的是病号服,而自己的手机也早就在事故发生时跟着包落进海里去了。
  “可以借手机给我用一下吗?我的掉海里了。”骆今雨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景斯寒未多作思考,直接将手机递给她。
  骆今雨摁亮屏幕,显示解锁页面,她正欲递回去给景斯寒解锁,便听到他道:“密码是嘉译生日。”
  骆今雨手一顿,不由细看了看景斯寒的神色,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仿佛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景斯寒确实不觉得这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他前不久新换的手机,导入照片的时候看到了里面骆今雨和景嘉译的自拍,于是便顺手将数字密码设置成了孩子的生日,也算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去年他就忙忘了,在国外出差时接到母亲的电话,被狠狠训了一顿,现在想来颇有些自责。
  骆今雨垂眼解锁,一边拨通梅婉的号码,一边思考她和孩子的问题。
  景家二老待她和景嘉译都很和善,她也实在不忍一声招呼不打直接带着孩子走人。若说景家有谁最不待见他们母子,那必然是景斯寒了,所以她最初一直是打算先跟景斯寒把事情说明白了,再由他去同自己父母解释最好。可现在却发现景斯寒将孩子的生日设置成了手机密码,那她的计划还行得通吗?
  骆今雨不禁皱眉。
  不行,越早和景斯寒说清越好。不论如何,景嘉译都不能留在景家,她精神上已经将洋洋视若己出,绝不能在明知未来发展的情况下还将孩子留下。儿子,她一定要带走的!
  “喂,斯寒,是今雨醒了吗?”电话刚一接通,梅婉的关心便通过手机信号传递了过来。
  骆今雨立刻回答道:“妈,是我。我没事,您不用担心。”
  “嗳!你可算是醒了,昨天看到新闻,真把我心脏都要吓得跳出来了!你不知道,当时洋洋本来在飘窗边陪着那一缸金鱼晒太阳,谁知鱼缸突然摔喽,然后洋洋就一直哭着要妈妈,当时那情景……哎,真是母子连心吧!”梅婉最后这么叹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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