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沧浪一进入这个世界,便听到高台之上的太监掐着尖细的嗓音宣读完圣旨:擢探花郎傅丹青为翰林院编修,兼领国子监讲师,钦此。
    傅丹青,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名字。
    意沧浪穿过来的时间好巧不巧,刚刚是在傅丹青人生中,某种意义上的,一个高光点。
    他虽屈居科场三席,然而在不久之前的殿试上,他本为翰林院大学士与左丞相共同钦定的状元之才。只是无奈陛下金口玉言,以他惊涛之才,琅华之貌,非探花郎不足配的缘故,屈居三席。纵然如此,在安排职位时,不但许他状元同等职务,更加绶讲师衔,不可谓不重视。
    御赐的探花郎,自然比一个为了填补空位勉强推上去的状元郎要引人注目得多。
    然而即使获得再多的特权,三席依旧是三席,别人不会管他为什么被选为探花,却会先一步将他视作以色侍君者。更甚者,如此做法,等同嘲讽羞辱,更是让他尚未进入官场就大大得罪了现在状元与榜眼两人。
    要知道在这个寒门难以出头的年代,状元和榜眼两位出身高门的同侪原本可以成为傅丹青的同年,稍加经营,不失为一大助力。
    只是话又说回来,原本的傅丹青却不会有意沧浪这么多弯弯绕绕,他虽然少年天赋,才色双全,然而终究是年少气盛。自己苦读多年,却不过是高位者可以随意摆弄怠慢的玩物,又如何能够甘心呢
    便是不提傅丹青与这晁氏皇族的种种恩怨情仇,且说那端坐在高危之上、不过年逾五十便已鸡皮鹤发一脸纵|欲过度的老皇帝眼中那几乎毫不遮掩的觊觎之色,便足以让养气功夫还做不到家的傅丹青变了脸色。
    当日的傅丹青强忍着心中的羞愤,挺着脊梁硬邦邦地接受了老皇帝的这番美意,之后更在琼林宴上直接拒绝了老皇帝约他单独问策的邀请,却仍旧洗不起自己身上挥之不去的佞臣名声。
    然而这一次,意沧浪接管了这具身体。
    只见他清清淡淡一笑,从专门殷勤地小跑下台阶来给他递来圣旨的小太监手中接过,温言对那小太监道了声谢,朗声道:微臣傅丹青,领旨。
    第91章 朝争之暴君身后的男人(2)
    打马御街前, 掷果盈车去。游街过后夜色降临, 便是杯盏交错的琼林盛宴。正是锦石缠道,宝砌池塘,柳锁虹桥, 花萦凤舸, 满目精粹之中, 便是那新科状元郎领着一班进士承接陛下恩露。
    论起常理,有幸坐在陛下下首的状元郎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只是如今这琼林宴喜之上, 众人却都若有似无地往那三席瞥去。
    端坐于三席的傅丹青自顾自享受着御酒香醇, 陶陶然自得其乐。
    老皇帝以为这琼林宴乃是年青人的日子,太过拘谨没什么意思, 特意命学子以常服出席。说是要个性自由的常服,然而旁的无论世家子弟或是寒门出身, 无一不是竭尽全力盛装出席。却唯独这傅丹青,换过朝服后当真穿着一身白纱透浅红的常服,颈戴玉锁腰悬还珠珮,勉强不寒酸便来了。
    这换做哪一个同年, 怕是都不免显得太过轻佻怠慢,到了他身上却唯独别具一格, 也不知这人是怎么生的一身骨肉皮囊,刚刚好压住那太过轻浮的水红, 不露丝毫脂粉, 反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清傲来。
    简而言之,就是看脸了。
    看脸也好, 欣赏那飘渺不定的气质之说也罢,总之这满堂华彩之中多出来这么一个清艳得宜的色彩,当真是一眼即明。
    堂上进士一个个地暗自咬牙,心中叹息这一着又是被这位傅丹青抢了先。
    往后那科场四宴,一个个地往真性情、真潇洒的路数走去之说暂且不论,且说那状元郎,好歹也是名门出身,家世显赫,甚至与老皇帝也并非只见过一次两次了的,这个天子门生一说货真价实。他也不过30出头的年纪,在老皇帝面前插科打诨聊了几句,却见老皇帝眼珠子一转不转盯着自己侧后。
    却是那傅丹青端着酒杯,待斟酒女婢将清透酒液倒入时朝着对方温柔一笑。
    好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状元郎心中一转,忽然起身道:如今酒兴正浓,晚辈不才,偶有所得,便当做抛砖引玉,还谅见笑。
    如今这世道,无论哪一场宴席都少不得玩这些风雅之物。老皇帝当即也来了兴趣。只见那状元郎曲行漫步,口中吟道:念远处有东风在,梦悠悠往事。桃溪近、幽香远远,谩凝望、落花流水。杏华中、珠佩随轩去,还从卖花市。
    正好走到一株杏花前,状元摘下一朵杏花,继续道:已览遍韶容,最後有花王,芳信来报。
    刚刚好走到傅丹青面前,随着最后一字落下,手中杏花轻轻飘落在傅丹青案上。
    齐兄这是何意
    四下一时无声。傅丹青放下酒杯,发出轻轻的声音,淡定抬眸看去。那状元郎面上带笑,仿佛当真只是一个善意的调侃,不紧不慢道:
    我阅遍场中诸色,首推傅兄为冠呀!还请傅兄莫要推辞。
    众人觑着那一桌,隔老远都觉得隐隐有妖风大作。
    忽然,傅丹青轻轻一笑,两根手指拈起那朵杏花,竟是毫不在意地往鬓间一插:齐兄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