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早就过世了。”吴伟伟想起周妈妈那样子,啐了一口,“他那妈等于没有。”
    陈岭撑着额头,用力吸了几口气,将在胸腔内冲撞的怒火摁下去。
    “继续吧,说说周原鑫死前的事。”
    “周原鑫自杀的前两天,他被人泼了一身水后,关进了地下室。地下室在学校的废弃小操场旁,很少有人去。我其实是知道他在里面的……可是那些人警告我,让我不要多管闲事,要不然就揍我。”
    季楠起初的时候也曾帮过周原鑫,可在接连遭了几次教训后,他那些脆弱的善意被削减的一干二净。
    他不是不想帮,只是曾经的疼痛和懦弱让他不敢再往前踏步,不敢再伸手将昔日的好友从地上拉起来。
    季楠的脸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可他眼里难过的情绪已经汹涌得快要溢出来了。
    陈岭耐心的等他平复。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季楠再次开口:“周原鑫是第二天被打扫卫生的校工救出来的,当时学校已经放月假了,所有人都已经回去了。我后来良心不安,清早跑回学校看过一次,发现地下室的门敞开着。”
    他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却不曾想,月假归来,会看见周原鑫吊死在树林里。
    陈岭突然出声:“他为什么选择那个位置?”
    “周原鑫经常被叫到树林的围墙边,有时候是被叫过去挨骂,有时候是挨打。我想,他是想要让他们亲眼目睹自己的死亡,让他们永远记住自己身上背负着一条人命,是吓凶手吧……”
    这些都是季楠自己猜的,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有周原鑫自己知道。
    “季楠。”陈岭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连带着身体一起倾靠过去,“你相信周原鑫是自杀的吗?”
    季楠错愕,他从来没想过除此之外的另一种可能。
    “难道不是吗?”
    “没有人见到周原鑫自己上吊,也没有人能说清,他是怎么在没有借助外力的情况下,将自己的脖子套进悬挂在树枝上的绳子里。”
    季楠的脸白了白,“可是遗书,他留了遗书给我……”
    “我跟你的意见不同,我认为那不是遗书,而是周原鑫单纯的想要跟你一起离开这个充斥着暴力的学校。”
    陈岭将季楠的身体掰过来,正对着自己,“校园暴力如果得不到有效遏制,只会愈演愈烈,当一个被施暴的对象消失,他们只会在短暂的消停后,去寻找下一个施暴目标。”
    而这些目标,往往都是软弱可欺,不敢反抗的人。
    这句话俨然勾起了季楠的某些回忆,他瞳孔缩了缩,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
    陈岭看着他眼睛,问:“他们欺负你了吗?”
    季楠僵硬的抬起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吞咽几下口水,嗓音发紧:“在确定红色的叉不是有人在恶作剧后,他们就开始怀疑那是周原鑫回来复仇了,但是谁都不敢把那张课桌搬走。”
    吴伟伟:“他们让你去?”
    “嗯。”季楠说,“我其实也有点害怕,不想去,结果被打了一耳光。”
    季楠的家的条件不错,父母宠爱,从来没有挨过巴掌。
    那天,是第一次,却也不是最后一次。
    因为曾经是周原鑫的好友,季楠被逼迫着替大家买香蜡纸钱回来烧,逼迫他大半夜的去教室里替所有欺负过周原鑫的人说情。
    “等等。”陈岭出声打断,“教室里的那些黑漆漆的燃烧痕迹,全是你一个人弄出来的?”
    “不完全是,也有别人烧的……”季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讶的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陈岭坦白道:“我看见你去班里烧纸了。至于为什么看见,你别问,问了我也不会说。”
    吴伟伟:“……”
    “……好吧。”季楠当真不追问了,继续说,“其实班里也有那么些个心地不坏的同学,他们愧疚没有出面帮过忙,就半夜里偷偷到教室烧纸忏悔。希望周原鑫能早点投个好胎,将来别再被欺负了。”
    “对了,你把桌子搬去哪里了?”陈岭问完,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操场上的学生正在集合,预示着体育课快要结束,他们很快就会把器材搬进来。
    “就在他之前被关的那个地下室里。”季楠说完突然笑了一声,带着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到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