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的最后一字落下,小纸人活了过来,直挺挺的立在桌上。
    陈岭将桌上的蜡烛取下来,火苗贴上纸人的头顶,随即抓着它的脚倒过来,好让火苗往上飘。
    “吴伟伟,水杯。”
    吴伟伟往玻璃杯子里倒上水,刚放到法坛上,手还没撤走,已经被烧得只剩脚尖的纸人被摁进水中,发出滋啦的声音,灰白的烟雾直往天花板上飘。
    符纸入水后,被烧成黑色纸灰,只留个形状的纸人瞬间溃散成细碎的粉末,与液体相溶。
    陈岭端着那杯感官不好的饮料坐到床边,冲唐四平抬了抬下巴,指挥道:“唐先生,我扶着他,你来喂他喝下去。”
    “哦,好。”唐四平手忙脚乱的接下杯子,不知道该何从下手。
    陈岭两指捏住小孩儿的腮帮子,迫使他开启齿关和嘴唇,示意道:“喂吧。”
    唐四平谨慎的把杯子抵住儿子的下嘴唇,一点点的往上抬,黑色的液体流淌进去,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从嘴里溢出来,而是自主的钻入咽喉,进入食管。
    一杯符水也就一百来毫升,唐四平却感觉自己在做一个十分浩大的工程。
    工事结束,他精疲力竭。
    陈岭把小孩儿重新放平到床上,面上的镇定转眼不见踪影,征询地望着江域,“你说成了吗?”
    江域打量两眼小孩儿乖巧的睡脸,点了点头,拇指揩过青年眉心的血迹,发现已经凝固。
    他轻笑一声,“弄不掉了,那就留着吧,挺好看。”
    陈岭嘴角抽了抽,自己跑去卫生间对着镜子瞧了瞧,撇嘴腹诽,哪里好看了,什么欣赏水平。
    拧开水龙头,脑袋往下埋,单手捧起水往眉心泼洗。
    重复几次动作后,陈岭起身看向镜子,奇了怪了,居然洗不掉。
    陈岭气冲冲的出去,指着自己的眉心压着声音质问:“为什么洗不掉?!”
    江域故做沉思,悠然开口,“或许是因为我不想?”
    陈岭胸口一窒,腮帮子鼓起来,他好歹是个企业领导人,眉头带着个红点算怎么回事!
    看出青年的郁闷,江域无奈的扯过一张纸巾,细心的替他擦掉血迹,“既然不能落在显眼的地方,那下次就把痕迹留在别的地方吧。”
    陈岭面红耳赤的教训:“你在说什么鬼话,还有人在呢。”
    江域淡淡一眼扫过去,两个保安低头点烟,唐四平弯腰给儿子擦脸,吴伟伟则掏出笔记本,专心致志地做起笔记来。
    陈岭:“……”
    看不出来,他周围居然全是戏精!
    江域摸摸青年的头,手指肆无忌惮的插进发丝,宠溺似的揉动,“在没人的时候就可以说?”
    陈岭明显感觉到,这个试探的脚步放大了,兴许是因为两人长久以来还算和谐相处,亦或许是因为睡觉前他的纵容。
    “不可以!”他心慌意乱的扯来其他话题,堵住男人接下来的话,“为什么突然借力给我,我记得你说过我需要历练,而且不干涉阳间事。”
    江域也怕真把人逗得炸毛了,见好就收,把青年带到窗口。
    凌晨的天空本该是深沉的蓝色,如今却聚满了乌云,黑沉沉的挤在四方山上空。
    与厚厚云层相对的,正是四方山下的种植林。树林中的树木幅度极小的摆动着,像有巨物从中穿过。
    “怎么回事……”陈岭呢喃。
    “山精若成了气候,便是林木精气的根本,与林间万物相辅相成。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枭阳动怒,山林崩塌。”江域语气平淡,好像天大的事情到了他面前也只是拂袖而过的小事。
    “可他不是从秀水市过来的么!”就算是有根,也该是在秀水市啊。
    “山精和世间的其他生物一样,需要摄入养分才能生长。”
    “所以当初唐太太主张从秀水市搬过来,是因为那里的精气已经无法满足她了,根本不是顾及唐先生。”陈岭隐隐明白过来,语速越来越快,“四方山本身就树木丰沛,又是千百年来的名山,精力蕴藏庞大。山精入住之后,与四方山的万千精气相连,便成了四方山的主宰……我之前本以为唐太太只是能操控草木,没想到,这整座山都会成为她杀戮的利器……”
    江域微眯起眼,眸中的情绪深不可测:“这只枭阳横行于世恐怕已有千百年了。”在这一点上,他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陈大师。”唐四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