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忽然伸至前来一双手,臂弯捆着她的腰侧,宽厚的两手交错的搂在她马甲线上下。
    童熙大惊失色。
    鼻子里闻见一丝清冽的烟味,瞬间又平静了下来,颈窝旁侧外突的骨骼线条隐了进去,头往后靠,恰恰找准了他颈窝的位置。
    “怎么了呢?”
    裴堇年呼出一口气,鼻腔内喷薄而出的温热呼吸拂在她光裸着的脖颈,“抱一会儿,有些累。”
    童熙抬手想要抚他鬓角的手顿在了半空,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雾霭般的疼痛,仿佛彼此拥抱着置身于泥沼,背对背的拥抱反而加大了往下深陷的力度。
    她在一片混沌之中,竟然觉得,有种即将一同奔赴地狱的错觉。
    这个男人很少说累,几乎是从没有过的,能将自己的疲惫在她面前用语言说出来,便是已经累到了极处。
    童熙很清楚自己身上的问题,任性,爱胡闹,选择性失忆过,流产过,她从不怨怼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每当伤心难过的时候,总喜欢在他面前,用撒泼耍赖的方式发泄。
    却从来没有问过一句。
    他累不累。
    经转流年,最疼爱她的亲人先后去世,姑父被她亲手送进了监狱,从此和姑姑那家人断了联系和情感,在这世上,童熙只剩下裴堇年一个至亲的人,倘若有一天分开了,她会受不了,所以才那么的依赖他。
    但这种依赖,她从来就忘了要问一句。
    你累是不累。
    “好了,肚子饿了没有?”裴堇年把住她的双肩,微一使力,童熙便已转身面对着他,四目相对时,看见他湛黑的眸瞳像是蒙了一层灰白。
    童熙摇摇头:“还不饿,就只剩下敬酒了吧。”
    “晚上还有一席,你要是觉得累,要不回家去等着我?”他低沉瓷实的嗓音,将那抹温柔放得恰到好处,闻之让人心醉。
    童熙立即抓住他的手,把手心往他覆有薄茧的掌心里塞,刺刺的触感,仿佛才叫做真实,“我陪着你,今天是我们的婚礼,要一起度过。”
    裴堇年喉间吞咽了一下,薄唇忽而挽开一抹轻浅的笑弧,他抬手将童熙鬓角略微凌乱的发丝勾了勾,轻言道:“不只是婚礼一起度过,别的事也一样。”
    “嗯?”她茫茫然的抬头。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又想自己憋在心里一个人难受?”
    果然,徐东辰曾经说过,裴堇年了解童熙的程度,比她自己了解自己的还要多,她那点心事在他面前完全没有藏拙的可能,偏偏的,被一眼看穿的感觉也不坏。
    童熙抽了下手,而后顺着他掌心的虎口往上攀,挽住了他的手臂,上身往他胸膛前半倾着,笑道:“又被你看穿了,再说,我哪次藏着了,不都是找你撒气撒出来了么。”
    “这样才对。”
    裴堇年勾着她的腰,往身前摁紧,“记住了,身后一直有我,还有,今天的事,你没错。”
    童熙突然便失了声,觉得他的声音不管什么时候听,都有一种莫名安定的感觉,一直以来,他都是他的靠山和倚靠,不是么。
    ......
    温糖糖搅动着手里的花式咖啡,瓷白的长勺用两根手指捏着,搅动得很不规律,忽然停顿了一下,而后快速的转了几圈,便将勺子给搁下了,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吸引了生生的注意。
    “表姑姑,不好喝么?”
    温糖糖托着腮,从高处垂下的视线,看着面前这张和童熙有种八十分相像的小脸儿,心头莫名的觉得浮躁,控制不住的翻了个白眼,“不好喝。”
    生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面前的东西,他不知道那叫什么,奶奶他们从来没让他接触过清水和鲜榨果汁之外的东西,两岁多了,还不知道这世上有咖啡奶茶等等的食物。
    “那我能喝吗?”
    温糖糖没看他,直接将咖啡推到了他面前。
    生生喝了一口,还没尝出味道来,温糖糖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劈手躲过了,“不行,你不能喝。”
    生生委屈的垮下脸。
    咖啡里有兴奋的元素,哪里敢给他喝!
    温糖糖直接无视他的小表情,恰好手机响了,来电显示上跳动着“顾安冉”三个字,双眸顿时轻眯了眯。
    上次在高尔夫球场,她留了电话,后来一直没联系过,对方突然打电话来,多半是因为婚礼上的事。
    她摁了接听,起身走到窗前说话。
    约莫十分钟后,再返回桌前,惊得一身冷汗掉了下来。
    生生喝了一半的咖啡,手里正捧着一杯拿铁,那是她后来给自己点的,生生居然喝下了大半。
    小家伙脑袋趴在胳膊上,打了个嗝,面色略有些潮红。
    拿铁里的酒精,怎么能是小孩子能吸收的,况且他的心脏......
    手心里捏着的机身振动开来,她瞥了一眼后连忙接起:“庭深,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
    忙完了已是晚上,回到裴家的小洋房,已经是晚上九点。
    在玄关换了鞋,裴堇年边往里走,边解西装纽扣,脱下了搭在沙发背上,挺拔的身子陷入软沙发内,头仰着,双眼微闭。
    童熙后他一步进来,主动走到他身后,轻柔的按他两侧的太阳穴,动作刚一开始,裴堇年就捉住了她的手。
    “别动了,上楼去洗澡。”
    他下巴上冒出了些短浅的胡渣,亲吻童熙手背时,轻微的刺着她的指背,童熙转了下手腕,便从他手心里滑了出去,她弓身下来,搂住裴堇年的肩膀,低声道:“那我去洗澡,等洗完了有事跟你说。”
    裴堇年没有立即说话,脸侧着,眉心轻微的拢了一下,又放开,“在你心里,三哥是那么没有度量的人?”
    “嗯?”童熙从他肩胛上抬起头,恰好与他偏头看过来的眼神相遇,瞬间就读懂了他眸底那丝笑意。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那张照片?”裴堇年亲吻了她一下,鼻腔里呼出一声冗长的气息,“说实话,我心里吃醋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