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尹继业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神情严肃,气势很足。
    光看体型儿,他跟老尹家人是一挂儿的,瞧长相,倒也是有一两分老尹家人的模样。
    到底是远亲,多多少少沾着点儿血缘关系,否则他当年也不会将家眷属送到槐树村的老尹家躲着生孩子。
    只是徐氏尹宝生和尹贵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嗯……连茶水都没给尹继业上。
    “这些年……五叔,五婶儿你们过得好么?”尹继业打破沉默,问道。
    尹宝生刚要开口,徐氏就耷拉着眼皮子抬手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还没被人弄死,算是万幸吧。”
    “咳咳……”尹继业被呛得咳嗽了两声儿。
    “本公御下不严,让五叔五婶儿受惊吓了,本公给你们赔不是了。”尹继业朝两人拱拱手,态度嘛,感觉这个歉道得挺勉强的。
    国公府有人在雪灾之时买通卫所的千户,给槐树村下套子,想走官逼民反,再将反民杀光的事儿已经捅到了皇帝面前。
    证据确凿,他根本就抵赖不了。
    前几天他收到来自皇帝的申饬文书就立刻去查,只是当事人都死了,线索断了,根本就无从查起。
    不过,他心里隐隐有着猜测,只是人没回京城,暂时无法证实而已。
    朝中的御史们没有放过他,倒是抓住了槐树村尹家跟他们家的一点儿旧事就把这事儿往他脑袋上扣,说这是他的主意,没他的命令下头的人敢那么做?还敢收买西山五府卫所的人,胆儿也太肥了,完全没将皇帝放在眼中。
    还有,你家有难的时候人老尹家收留你们,孩子抱错了也不是人老尹家一家之过,人家帮你们将闺女养大,回头你还要去屠人的村子,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肯定不是,这种人怎么能给朝廷效力呢?
    谁知道他啥时候就会这样对待同僚,就会这样对待皇帝。
    总之御史的嘴,害人的鬼。
    那些个对家也是,恨不能透过这事儿将他一板砖给拍灭火了,也跟着御史们起哄。
    若不是齐王坚持在朝中帮他说话,搞不好他现在已经被皇帝给召回去问罪,而不仅仅是被申饬而已。
    尹继业很聪明,也很清楚皇帝的为人,如果这事儿他极力辩驳撇清的话,搞不好皇帝就会信了御史们的话。
    所以,原本他是打算将这件事淡化掉的,没打算来槐树村,毕竟这个时候来槐树村太刺眼了,不来反倒是能体现他的坦荡。
    他给皇帝上的自辨折子上就十分痛快的认罪,不过认罪的内容只落在御下不严,以至于下头的人因灾难起了杀良冒功的心思,只是凑巧选上了槐树村,大约觉得槐树村还有粮食,他们不但想要功劳,还想要粮食,所以才对槐树村下的手。
    他这个自辨折子写得很巧妙,上头点明了西山五府大部分的百姓手中都没有粮食,都饿死冻死无数,只有槐树村等几个村子百姓手中还有余粮。
    至于说为啥,那就得皇帝自己个儿去猜测了。
    可转头他又得了消息,皇帝将尹桃赐给端王为妃,当时他在举石锁,听到这个消息时惊得石锁都落在了地上,差点儿没将他的脚给砸烂了。
    端王何许人也?
    可以说没有端王皇帝的命都得没好些次,更别说大梁八成的江山都是端王一手打下的。
    他们这帮跟着皇帝打天下的老将们心里门儿清,若端王愿意当皇帝,龙椅上的那位如今还不知道在何处呢。
    所以说端王虽然如今生死不知,但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皇帝就算是膈应端王,但他装都要装得跟端王兄弟情深。
    而且端王还能活着么?
    肯定不能啊,否则这么些年过去了咋就没半分他的消息?
    这厢尹桃一旦成了端王妃,皇帝就算是做给天下人看也会对尹桃无尽的荣宠。
    正是知道这层厉害关系,尹继业才才慌忙将手中的事儿处理好,然后跑来了安图县。
    他心里在想,也许皇帝这回只申饬他而未有别的惩罚下来,除了齐王那里,说不准还有尹桃的这层关系在里头。
    至于说这个尹桃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如今,这个尹桃即便是个假的,她也必须是真的。
    “赔不是?上下嘴皮子翻一翻就是赔不是么?那就算了,国公爷还是请回吧。”尹桃在门外听到尹继业的话,进门就毫不客气地蹶了回去。
    呵呵,她男人是秦魈,所以她的腰杆子硬地很。
    国公爷也是敢怼的!
    “桃儿……”尹继业看到尹桃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人是假的!
    他养了十六年的女儿还能不知道她的脾性是什么样儿的,这根本就不是容貌的事儿,容貌往丑了捣鼓还不简单?
    脾性和气度这真的是很难改。
    以前他对老尹家认错了闺女还嗤之以鼻,到底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老尹家认了闺女就不会去京城国公府闹腾,便听之任之,从未想着说派人来拆穿这件事。
    “为父知晓你心中有气,不过自从你出事之后,为父就派人四下找你,最后得知你化险为夷还认祖归宗了,这才放下心来……
    桃儿,你怨为父,为父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就别说。”尹桃被徐氏拉到她身边坐了,继续怼尹继业。
    尹继业被噎住了,本来就严肃的脸就更加不好看了。
    尹宝生瞅了瞅尹继业,又瞅了瞅尹桃,然后默默地垂眸抠他的手指甲。
    孙女儿真是能耐啊,他就不敢跟镇国公对上。
    从镇国公进屋到现在,他的腿儿都在打颤呢。
    “桃儿……五叔五婶儿,本公想跟桃儿单独说几句话!”尹继业忍着气,沉声对徐氏和尹宝生道。
    尹宝生:“国公爷有话就说呗,桃儿可是我们的亲孙女儿,我们两个老的啥话不能听?”
    哎哟,满手心儿的汗喔,尹宝生说完话默默在衣襟上擦了擦自己个儿的手,紧张,害怕,惶恐……这么大个官儿他怂哒!
    “阿爷,阿奶,你们先出去吧,国公爷既然想跟我单独叙旧,那孙女儿就单独招待招待他。
    省得说咱们穷乡僻壤的人没礼数。”尹桃瞧着她爷呆在屋里如坐针毡,就跟两老道。
    当然,她也想弄清楚尹继业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