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没一会儿,门外请假的书童小厮跪了一地,俱是诚惶诚恐,却连他们为什么不来都说不清。
  可怜那夫子一张脸吓得雪白,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这群士生共同抵制,不但没有发怒,反倒跑出门外,仔仔细细的询问,生怕是自己做错了事,要引得所有人一起罢课。
  在问明白只是出门的时候遇见了些事情,需要共同商议怎么办以后,这助教虽然还是一脸惨白,但至少没有慌得手足无措了。
  马文才从一开始有人请假的时候心里就七上八下,等人越来越多,他的脸色也沉重起来。
  他环顾四周,发现诺大的课室内今日只稀稀拉拉坐了十几个人,大部分是乙舍和丙舍的学子……
  甲舍的士生除了傅、梁两人,一个没来?
  甲舍出什么事了?
  难道是他昨夜抓贼的事情弄的太大,让他们都知道了?
  不,如果都知道了,绝不会是不来上课,而是一起闹到馆主那去了,他昨夜是在馆主院中宿下的,直到他来上课,都没有一个甲舍学子来过。
  难道是……
  “可是他要被砍了手,全家都流放,子子孙孙成为奴婢,我会疯的,马文才,我真的会疯的……”
  “不,我会死的,我会死……”
  马文才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是祝英台出了事,他们不能离开?
  天知道,他只是想吓一吓她,让她好好知趣不要再异想天开而已!
  这下子,马文才根本坐不住了,傅歧坐的太远,哪怕他对梁山伯有心结,也只能向离得最近的他发问:
  “梁山伯,你早上出来的时候见到了祝英台没有?”
  她毕竟是女人 ,女人都爱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是……
  “咦?”
  这倒让梁山伯讶异了。
  “马兄也知道祝兄早上的事了?”
  “这么说,他们全部没来,真的跟祝英台有关?祝英台出事了?”
  马文才急急问。
  “是,他们全部没来,跟祝兄确有关系……”
  梁山伯一愣,点头承认。
  “只是……”
  “曾夫子,我身体突然不适,早上请假休息。”
  马文才猛得站起身,完全不顾其他人的看法,头儿也不回地直冲门外而去。
  “呃?马文才,你也请假?”
  那夫子是真的要哭了,看着堂下稀稀拉拉的人群,恨不得自己也请假回去才好。
  就这么几个人,叫他怎么上才好?
  明日再说一遍吗?
  眼看着马文才一阵急惊风般奔出门外,梁山伯剩下来的话也就被他噎在了嘴里,没有说尽。
  “只是……祝英台没有出事啊。”
  他无奈地笑笑。
  罢了,不是他说话说半边,是他自己跑得太快没听全。
  马文才出了东馆,起先开始疾走,到后来心中实在焦急担忧,根本控制不住情绪,几乎是发足狂奔了起来。
  风雨雷电不知道自家主子出了什么事,但见主子突然狂跑,也紧紧跟在后面,跑的脚不粘尘,引起一片侧目。
  作者有话要说:
  他心里乱成一团乱麻,脑子里一下子是祝英台前世撞死在墓碑之上,一下子是她梗着脖子护着刘有助训斥他抢字的画面,让他后背惊出一背冷汗。
  她本来就是个性子刚烈之人,否则也不会在那时候做出自尽的事情,万一,万一真要是以为自己害死了刘有助而内疚万分……
  马文才奔跑的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就跑到了甲舍之外,远远的,他看见一群人围在甲舍入口之处,将一片长长的围墙围得水泄不通,隐约可见其中有不少他熟悉的同窗,忍不住脸色铁青。
  祝英台脑子本来就有些问题,难不成昨夜找了个麻绳,偷偷吊死在甲舍入口的歪脖子树上了?
  他手心一片冰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穿过层层人群挤上前去的,一挤到前面,立刻盯着大门口正对面那颗歪脖子树不放。
  “还好还好,什么都没有……”
  马文才擦了擦鼻尖冒出的冷汗,松了口气转过身去。
  下一瞬,他的瞳孔放的极大,连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这这这这这写了一墙的都是什么鬼东西!
  小剧场:
  “只是……祝英台没有出事啊。”
  他无奈地笑笑。
  罢了,不是他说话说半边,是他自己跑得太快没听全。
  梁山伯:(笑)我只是性子慢,绝不是故意的┑( ̄Д  ̄)┍
  第39章 惊弓之鸟
  马文才在东馆里人缘不错,本来嘛,虽说都有竞争,但像他这样特别出类拔萃的,反倒不容易招嫉恨了,最多有些心里较劲。
  所以看到他来了往里面挤,人人都愿意卖他个面子,任由他挤到前面。
  可他站在前面就不走了,这算是个什么事?
  “那个,马兄,劳烦让让?”
  一位士子犹豫着商量。
  “你挡了我的字了!”
  马文才站在满满一墙的字前,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底发胀,连人都气的直哆嗦,莫说让一让了,谁都没办法让他动上一分。
  这就是她说的好好反省?
  这就是她说的从此以后学习他们的规矩,再也不乱来了?
  他那晚那般操心,让她多想想,就想出一墙这个?
  嘭!
  马文才伸出拳头,狠狠在墙上锤了一记。
  “我的天!”
  “马兄你干什么!”
  “我们的字!”
  一时间,惊呼声此起彼伏,他们还以为马文才发了疯要把字毁了,一群人蜂拥而上,簇拥着把马文才拉到了旁边。
  “我才想问,你们在做什么!”
  马文才勉强保持着风度,看着面前一排排在墙前摆着书案和蒲团的同窗,他甚至还在人堆里发现了一群年轻的讲士,大概是自持身份没有靠前,刚刚他看到那一群人,便是围在最外围站着的讲士和助教们。
  “马兄,我们知道你对祝英台有点意见,那也不必连他的字都看不得啊!”顾烜皱着眉道:“难得见到这样好的字,我们得趁着下雨之前临摹下来,否则就见不到了。”
  果然是祝英台。
  他就知道这样的卫体除了祝英台外,整个学馆里没第二个人写的出来。
  但凡男人大多都练钟、王之体,谁会独独练卫夫人的字帖?
  “你们是在临字,那这些人呢……”马文才只觉得额头都在突突,他指了指爬到围墙上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一群壮汉。
  “哦,这个啊,这是我们几个找的匠人,给这段围墙加个顶,免得下雨刮风把墙上的字给毁了。”
  顾烜不以为然地说,“虽说粗鄙了点,但手脚都很轻巧,不会弄坏了字的,马兄不必担心。”
  谁担心你弄没弄坏字!
  他就知道那梦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必定是有什么警示之意,果不其然,现在人人都有了她的字迹……
  马文才简直快要疯了。
  等等,人人都有了她的字迹?
  马文才眼神一扫,大致看了看书墙前临字之人,好家伙,甲舍倒有大半都坐在了这里。
  没来的,大多是和傅歧一样志不在此的。
  “梁山伯一定是看到了,却没有明说……”
  马文才脸色难看。
  他为何不明说?
  怕他一气之下把祝英台打死吗?
  看到马文才在看墙上的字,顾烜以为他也被祝英台的字折服了,叹息道:“他小小年纪,看起来也瘦弱的很,怎么一笔字写的如此有筋有骨?我向来不服别人,可这字,再给我几年,我也写不出来……”
  马文才先前并没有细看这字,脑子里都给自己那天做的噩梦塞满了,如今听到顾烜如此一说,顿时愕然,仰起头来仔仔细细地去看这一墙的文字。
  又是儒行!
  他皱起眉。
  还是一样的笔迹,但从一开篇起,便有了些什么不同的感受。
  初初从字中还能感受到抑郁悲愤之气,到了中段,这字却银钩铁画,犹如利剑出鞘,让人感受到一股森然之意。
  可越到结尾,那股锋锐便越渐圆润,慢慢的,一切锋芒尽敛,却让越发让人觉得渊渟岳峙,难掩心中震撼。
  如果看到这里,马文才还不知道祝英台把卫体大成了,他就是个蠢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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