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去,便有一个翠绿色的圆球向苏满娘横冲过来:“大姐姐。”
    娇嫩的清甜声音,是苏晏娘无疑。
    “大姐姐,我好想你。”苏晏娘紧紧抱住苏满娘的腰。
    虽然大姐姐才嫁出去不到一年,她却感觉过去了几个春秋,“都快把我给想老了。”
    苏满娘闻言忍不住轻笑,她伸手略环了环苏晏娘的小身子,好笑道:“晏娘,你最近是不是吃胖了点?”
    苏晏娘有些不好意思的扭扭脸,而后理直气壮抬头:“大姐姐,你和娘都骗我。你们明明说,咱苏家的姑娘,吃也吃不胖,瘦也瘦不了,我现在明明就是正常吃,但是我胖了。”
    苏满娘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仔细想想,她是因为当时她大龄未定亲,身形却一直瘦不下来,苏母怕她折腾身子,才这样安慰她。
    但是晏娘这丫头,可能是从生下来没多久,家中就开始接连守孝,从小没吃到多少好东西的缘故,最近两年是格外能吃,也格外挑嘴,还基本无肉不欢。
    就算再不爱胖的体质,碰到她这种吃法,也得往身上长肉。
    “晏娘”,苏满娘低下.身,与她平视,抬手捏了把她的小胖脸,“那是因为大姐姐饭量不大,饮食也清淡,口味与你不一样。再说,谁说咱苏家的姑娘就没有几个能瘦下来的,我和你说,咱们的小姑姑便可瘦了,从小就是身姿窈窕纤细的漂亮姑娘。”
    “诶?真的?”苏晏娘瞪大眼睛。
    “没错。”苏满娘肯定颔首,“当初娘说那话,是安慰大姐姐年龄老大却没有嫁出去,你可不能当真。你想想,等你以后长大,到了说亲年纪,你是想要变得比大姐姐还胖,让你三哥背你出门,都背不动好,还是像你大嫂,身姿窈窕细无双比较好。”
    苏晏娘的目光在苏满娘和大嫂之间犹疑,最后定在了冯欣玉身上。
    “我不要变得比大姐姐还胖,我要像大嫂一般好看。”说完,她又看着苏满娘皱了皱眉,“但是大姐姐现在也不胖,大姐姐你都瘦了好多。”
    差点忘记自己现在已经不能算圆润的苏满娘:……
    “大姐姐也是为了爱美才瘦下来的。你可以先跟着大姐姐学,一开始一顿稍微少吃一些,咱们先吃到八分饱,不要照着十二分饱那样往肚子的塞,再多动动,很快就会瘦下来,起码也能先瘦到大姐姐这个体型。”
    只要能到她现在这个体型就可以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瘦下来的,但是按照一般程序,这样说肯定没错。
    苏晏娘却不再看她,固执地盯着大嫂纤细有度的身材:“不行,我要瘦成大嫂这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原先她是嘴馋了一些,再加上听娘和大姐姐说,感觉自己瘦身无望,才会稍微放纵了下自己。
    现在既然有了新的目标,不过稍微短一下嘴,她感觉自己肯定可以。
    苏满娘揉了揉她两侧的双丫髻,勾起满意的笑纹。
    不是不能吃,只是如今大周以瘦为美,若任由晏娘横向发展下去,她怕她以后会经受不住外面那些闲言碎语,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么心大和无所谓。
    进了苏母寝房,苏满娘一绕进屏风后,就看到半倚在床榻上、精神有些萎靡的苏母,她心情一下子酸楚了起来:“娘,我回来你了。”
    苏母早早接到消息,喝完药后就没睡,见到她的小女儿姿态,忍不住笑骂:“都说了无事,不用过来,你非来。”
    嘴上这样说着,手却牢牢地拉住苏满娘的手不松开。
    苏满娘晃着苏母的手撒娇:“看娘您说的,您都生病了,我还能不来看您?!别说您只是来了一封信劝阻,就是您再来十封,女儿这趟也是要来的。”
    苏母瞪她一眼,抬手摸了摸苏满娘的手,果真冰冰凉凉的,忙将怀中抱着桐花纹漆手炉分给她:“你这丫头,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不爱出门,娘这不也是为你着想吗?”
    苏满娘忍不住用头在苏母肩头蹭了蹭,抬头看着她笑:“哎哟,娘您再瞪我两眼,多瞪两眼我手脚就会暖和了。”
    苏母的脸没崩住,有些想笑。
    苏晏娘在旁边一窜一窜的附和:“这个道理我懂,越冷就暖和,就像是我出去堆雪人一样,一开始是冷的,后来就是暖的,娘您快瞪她!”
    这下子苏母彻底崩不住,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冯欣玉坐在一旁,看着言笑晏晏的母女三人,眼底滑过一抹羡慕。
    她性情比较内敛,是绝对说不出大姐姐那般逗母亲笑的话的,也不知道母亲和她相处时,是否会感觉无趣。
    看望过苏母,并陪着苏母聊了一段时间后,苏满娘就留下些补身子的药,赶在午时前匆匆离开了苏府。
    外嫁的姑娘应该少回娘家,一般除非大事,即便回去也不应在娘家留饭。
    上次大弟成亲前她回娘家待了一整日那次,已经是现在世道能够容忍的极限。
    但即便如此,苏满娘也心满意足。
    回家的路上,苏满娘摸着苏母给她亲手缝的荷包,眼角眉梢的喜意经久不绝。
    六巧在旁边看着,突然开口:“夫人,老爷也快过生了,今年虽说不大办,但生辰礼您是不是该抓紧些?”
    黎锐卿今年过的是二十五岁生辰,本就不算是整生日,再加上最近辛图城官场起起伏伏,有些乱,所以便没准备大办。
    至于礼物,早在去年黎锐卿出门公干的两月间,她就已经准备起来。
    是一件由她亲手缝制的靛蓝色斗篷,以银丝穿梭其中织就了繁复的缠枝莲底纹,正后方则被精心绣制了一幅以流云和蝙蝠为主基调的流云百福图。
    这件斗篷现在已经基本完工,只剩下最后的毛领子一直没有缝上。
    提及这件礼物,苏满娘的神情有些微妙,她抿了抿唇,半晌侧头看向窗外:“要不,我再换一样?”
    当初选布料时,也不知是怎的,她突然想起曾经黎锐卿出现在她相看酒楼包厢中的影像,一身月白长衫,衬得他芝兰玉树,风姿逼人。
    黎锐卿虽然五官艳丽,然眉梢英挺,面容俊逸,穿着大红能显得姿容昳丽,穿着冷色也能衬出姿仪风华。
    也因此,当时她随心而动,选了一匹靛蓝色的料子。
    现在眼见礼物将成,就差收尾,她却心生迟疑。
    想想黎锐卿那一柜子的红色衣物,摆明了就是不喜欢除了红色之外的衣物,更遑论这种偏青的色泽。既如此,她又何必去讨人嫌,去试探他的底线。
    六巧有些着急了:“夫人您都花费了这么长时间,眼见就要做好了,怎么能打退堂鼓?!”
    苏满娘唇瓣轻抿,轻轻摇头:“不是退堂鼓,而是我觉得,他可能不喜靛蓝。”
    六巧松出一口气,对此却不以为然:“就算老爷不喜欢,您也送出去,起码让老爷知晓您的心意。如果您实在不放心,咱就在礼物中再多添些别的。”
    苏满娘垂眸斟酌了一会儿,半晌叹息:“也罢,我之前还另外做了几样东西,这几天也一起收收尾,不行就送别的。”
    眼见苏润臧婚期临近,早几日,苏家便张灯挂彩,整个苏家都处于一片红彤彤的喜庆氛围。
    由于最近苏母身子比较差,所以一整个婚事的最后检查与核对工作,都是冯欣玉一人挺下来。
    苏润臧听闻后,还特地去首饰店买了一对同心玉佩送给苏润允,由衷感叹道:“当初看大哥你的婚事那般波折,我还对这位大嫂有些意见,现在看来,大嫂人确实不错,一开始是我以偏概全了。”
    苏润允就拍着他肩膀笑:“你大嫂确实不错。”
    “最近大嫂着实劳累,弟弟将会记在心里。”
    之后,苏润允就带着那对玉佩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将苏润臧的话与冯欣玉说了一番,最后道:“夫人最近辛苦了。”
    冯欣玉半垂下眼睑,掩饰住逐渐泛上酸涩的泪意:“并不辛苦。”
    她喜欢苏家,便是因为苏家人是只要她对他们付出一分好,他们便会记在心底的实心人家,不会让她的好意打水漂。
    这种氛围,让她的心格外踏实。
    就仿若飘忽的浮萍,终于寻到了能够放心扎根的归属土地一般。
    “二弟太客气了,是妾身应该做的。”她唇瓣微抿,强忍住泪意轻笑。
    苏润允听她语气不对,躬身看了她一眼,被冯欣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帕子半遮住脸躲过。
    他忍不住叹息一声,伸手将人揽在怀中:“总会越来越好的,还以为你最近不会哭了,真是泪包。”
    “夫君……”
    第107章 竭尽
    二月二十二, 苏润臧大喜。
    苏润臧带着一群秀才同窗去未来岳家迎亲,黎川猛三兄弟跟着苏润兴一起去围观了个全程,好好凑了一番热闹。
    黎家的三个兄弟,黎川智过年便已十三,黎川忱十一,黎川猛十岁。
    三人中, 除了黎川忱身高稍矮一些,黎川智和黎川猛都是个头窜起迅速,混在一群成年人中, 都不十分突兀。
    也因此, 在前往迎亲的过程中, 不时有人向兄弟三人凑过来,打听他们现在是否定亲,拐弯抹角说起家中尚有亲事未定的姐妹亲戚等。
    对此,兄弟三人但凡被问到, 都是父母做主, 不敢擅专。
    再被提起去对方家中做客,更是一句万金油的最近需在家里准备府试打发。
    等到那些人都循着人声走远, 兄弟三人寻了个清净落后几步。
    黎川猛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二哥我就说你该多吃点吧, 成天吃那点猫食, 个子都赶不上我高, 结果大家都当我才是黎家老二, 哈哈哈。”
    黎川智一脸土色:“我现在好歹也通过县试了, 你听听这都给我介绍了些什么人?!那个张家的,不就是上个月被六巧姑姑讲了好几天的扒灰张家风流韵事的那家吗?他是不是当我傻,介绍这样的人家给我当岳家。”
    黎川忱抹了一把脸:“那有个孙家的,苟家的,丰家的……我发现大多数人家被他们一提出来,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家姑娘长什么样儿,但是他们家的各种八卦韵事我都能如数家珍,了解得一清二楚。再这样下去,我怀疑自己可能娶不到合心意的媳妇。”
    黎川猛笑得差点岔气,他拍着两位兄长的肩膀给他们打气:“没事没事,应该还有几家安分没闹出过事,没有被六巧姑姑发掘的,咱们再看看。而且父亲不是说,咱们今年就可能会随着他的调职去其他地方了吗?到时总能遇到有合心意的。”
    黎川智和黎川忱面面相觑,而后一脸无奈地叹息:“那还是算了,等六巧姑姑到新地方,把那里的八卦都发掘完了,我再考虑定亲。”
    免得一不小心成为府里八卦来源的新笑话。
    “而且,总还有母亲呢,有母亲和六巧姑姑把关,相信我们的亲事总不会出岔。”
    想想辛图城中,多少人家都是表面上家风和正,背地里污糟破事一大堆。
    这如果不是听到六巧姑姑像说书一样,一天一个大段子的在府里说,他们一天一次地磕着瓜子听,又怎能想到呢。
    苏家,苏满娘坐在女眷的迎客处,与今日来参加婚宴的女眷搭着话,活跃着气氛。
    如今她已是四品的在册恭人,在今日赴宴的女眷中属于品阶最高的一个,也因此在座的少有人会与她在言语间过不去,大多都是捧着她,根本不用担心会有气受。
    期间也有人向苏满娘打听家中的养子养女,但都被她以先立业后成家的理由给拒绝了。
    智哥儿暂时不着急定亲是一方面,黎锐卿今年可能会被调职到他地是另一方面,无论怎么说,现在都不是为孩子们相看亲事的最佳时机。
    当天色将暗,新娘子随着唢呐声被敲敲打打地迎进苏府。
    苏满娘站在大堂围观的人群中,看着上首昨日刚刚赶回辛图城的苏父,贪婪地注视着他的五官,心中又是满足又是不舍。
    满足于久别相逢,不舍于苏父在家中待不了两天,就又要赶回京城。
    而苏家这边,等二弟婚后,也要开始分批往京城搬运东西,只等苏润臧的府试一考完,就要全家迁往京城。
    往后再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日,想至此,苏满娘心中就是一阵的酸涩与怅惋。
    苏父在上首,遥遥看向大女儿站着的方向,向她露出一抹熟悉的宠溺笑容,苏满娘心中一轻,心情又忽地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