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娘子三十五六岁,白净脸儿,穿着丁香色素面比甲,梳了圆髻,并排插了对足银镶玉葫芦簪子。
    玲珑见她面色坦然自若,又想起她临来时的安排,便对她生出几分好感。
    她让小丫头搬了杌子,这才屏退左右,对周娘子道:“我还在娘家时,你就给我看过病,也不是外人了,不要拘禁,你只需给我请脉,看出什么但说无妨,我请你来,就是因为信得过你。”
    周娘子心中一凛,手握成拳,重又松开,但愿今天能够平安回去,即使回不去,相公和两个儿子能听她的快快逃走才好。
    她坐下给玲珑请脉。
    玲珑静静地看着她的神色,见她同样眉头微蹙,却又很快松开,便问道:“你可看出什么?”
    周娘子脸上溢出笑容,她起身曲膝行礼,笑盈盈地道:“恭喜五姑奶奶,不对,是恭喜王妃,您这是喜脉啊。”
    玲珑怔了一下,随即面色一沉,正色道:“真是喜脉?你没弄错吧?”
    周娘子笑道:“妾身虽然医术低微,但也跟着我家相公行医十几年,奇难杂症看不出来,这喜脉还是不会错的,虽然王妃月份尚浅,脉象微弱,但还是能号出来的。”
    闻言,玲珑长舒了一口气,问周娘子:“你估计有几个月了?”
    周娘子道:“顶多两个月。”
    两个月?
    玲珑默然,现在是三月中,颜栩是刚出正月走的,在此之前,上至永华宫,下至睿王府,谁不知道颜栩除了偶尔住在木樨堂,全都是宿在她屋里,王府亦有专人记录起居注,虽不似禁宫那般严格,但事无具细,也不会乱写。即使童太医没有核对起居注,单凭月份也不应有疑。
    周娘子都能看出的喜脉,堂堂太医难道看不出来?
    鬼才相信!
    玲珑又想起一事,问周娘子:“我现在是否不能用山楂茶?”
    周娘子点头称是,玲珑心中更是了然。
    她对周娘子道:“宗室子嗣一旦怀上,规矩极多,周娘子一时半刻先不要出宫了,我派人现在去你家里报声平安吧。”
    周娘子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如此。
    可是她如果不说这是喜脉,一旦查出来,怕是还不如现在这样。
    她咬咬牙,道:“妾身的相公是老实人,两个儿子尚未成年,还请王妃看在妾身一家曾为金老安人看过病的份上,不要为难他们。”
    玲珑笑得无可奈何:“我若是真想为难你们,就连他们一起带来了。我既然只请你一人前来,那就只是看病而已,你且放宽心。”
    周娘子又惊又喜,连忙跪下磕头,玲珑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道:“这个孩子是王爷和我好不容易才盼来的,我就是怕别人是骗我,害我空欢喜一场,这才请你过来的,却没想到把你吓成这样。之所以留你在府里,也是依着规矩,太医院尚未诊过,这件事万不能宣扬出去,你可懂得?”
    “懂,妾身懂得。”周娘子忙不迭地说道。
    玲珑微笑:“那你就在我院子里歇着吧,也好就近照顾我。我让人给你家里报个平安......你放心,诊金加倍给你,若我这胎平稳,我赐你匾额,你还能落个名声。”
    能给睿王妃诊出喜脉,这对太医不算什么,但是对寻常大夫,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医家娘子,便是莫大的荣光,从此后,京城大户人家的女眷们,为图个吉利,也会请她问诊。
    “妾身不敢当,妾身不敢当。”周娘子忙着磕头。
    玲珑轻笑,看她这样子,倒像是从阎罗殿里走了一圈儿似的。
    只是你还真是凑巧了,也是命大。真若是我这一胎有何差错,你还真是没有命回去了。
    “给我诊出喜脉的事,暂时不要声张,就是我的丫鬟问你,你也不要说,待到太医院来诊过,这事才能落实。”玲珑又叮嘱道。
    周娘子自是满口答应。
    周娘子被安置在采薇小筑的退步,对外只说是金子烽派来给王妃请安的,王妃看着欢喜,把人留在身边陪着说说话,过两天就让她回去。
    傍晚时分,花雕和浮苏来了,玲珑让丫鬟们全都出去,只留杏雨和浣翠。
    她轻声说道:“我请周娘子看过,是喜脉。”
    花雕和浮苏又惊又喜,杏雨和浣翠则高兴得差点喊出来,可随即四人全都笑不出来了。
    这明明是喜事,王妃为何这个样子,还有童太医,他不可能连喜脉也诊不出来。
    玲珑苦笑:“若是王爷在府里,那什么事都好说,现在他不在,我偏又这个时候诊出喜脉,我怕有人从中作文章。”
    花雕冷笑,让浣翠去外面叫了一名小内侍进来。
    那内侍只有十一二岁,待他给玲珑行了礼,花雕便问道:“把你今天跟着童太医看到的事情说一遍。”
    小内侍口齿轻脆,一看就是伶俐的,他道:“花雕姑姑让奴婢好好侍候着童太医,童太医从西路回去以后,没回他平日侍的院子,而是去见过崔公公。他从崔公公那里出来,便让杨小雀给他到于记买香菇肉丁包子。杨小雀还没出二门,就被扣住了,童太医见他一直没回去,就说他最近胃口不好,吃不得府里的吃食,既然于记的包子还没买回来,他就自己出去吃,小的便让人带信儿给花雕姑姑,把他拦下来了,童太医在屋子里发脾气呢。”
    崔公公是宫里派来记录王爷起居的五品太监。
    杨小雀是童太医的贴身小厮。
    玲珑问向花雕:“杨小雀说了什么?”
    花雕咯咯娇笑:“可怜见儿的,那孩子挨了几藤条还是不肯说,这会子昏过去了,还吊着呢。”
    玲珑指着小内侍对浣翠道:“这孩子办事很好,赏颗金豆子。”
    小内侍欢天喜地跟着浣翠下去,玲珑摸摸她那还平平坦坦的小腹,对花雕道:“这孩子刚刚怀上,两位姑姑切记不要弄出人命,无端端折了孩子的福气。”
    浮苏把杌子往前挪了挪,轻轻握住玲珑的手,柔声道:“王妃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奴婢们也不会让世子爷受到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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