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的杜鹃开得极盛,双喜和长安每天都会到山上采上几篮子。
    睿王府的丫鬟即使是粗使的,也是不能随便出去的,免得被外男冲撞。
    而内侍们也有不便,这里不是宫中,他们难免会被人指指点点。
    因此,这摘花的事,就落到长安和双喜头上。
    两人乐此不疲,每天趁机都能出去玩上半日。
    这天玲珑用了早膳,便去了清风馆,冯氏住在清风馆里。
    玲珑到的时候,冯氏已经起身,正在用膳。
    早膳是从涵碧山庄的小厨房里送来的,冯氏吃得少而清淡,早膳只有加了干贝的白粥和四样小菜,豆干芹菜、麻油豆角、酿春笋和高邮的咸鸭蛋。
    从去年开始,冯氏已经能自己吃饭,玲珑进来时,服侍的丫鬟们全都曲膝行礼,冯氏却还是自顾自地在喝粥。
    玲珑坐到炕桌前,和冯氏面对面,还没有开口叫娘,冯氏已经抬起头来,指着面前的咸鸭蛋道:“你吃。”
    玲珑已经用过早膳,可这也不防碍她再加餐,她承认,这两年她的胃口就像无底洞,怎么都塞不满。
    杏雨亲手给她添了半碗白粥,玲珑便陪着冯氏用早膳。
    正在吃着,就听到廊下有说话声传来。流朱皱起眉头,立刻闪身出去。
    没过多时,她就从外面进来,笑盈盈地道:“王妃,陈夫人身边的童妈妈来给咱家夫人送东西了。”
    冯氏是四品诰命,以前上面有长辈,便称做三太太,眼下住在皇庄里,有两个被称为夫人的妾室在这里,自是不能再叫太太,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已经改口叫夫人了。
    听说是童妈妈来了,玲珑心里就挺别扭的,早不来晚不来,她来清风馆,童妈妈便来了,分明就是做给她看的。
    童妈妈为人老实,远不如施萍素身边的高妈妈,可是今天这件事就有些自做聪明了。
    玲珑对流朱道:“就说夫人正在用膳,你替夫人赏她个封红。”
    流朱素来机灵,笑着答应,转身出去。
    可没想到,她出去好一会儿也没回来,廊下的说话声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又过一会儿,流朱才进来,对玲珑道:“那位童妈妈也真是的,怎么说都不肯走,非要给夫人磕头不可,还说是陈夫人叮嘱的。”
    玲珑蹙眉,问流朱:“她给夫人送的什么?”
    “是两条马面裙。”说着,流朱打开挟在腋下的绸缎包,露出里面的两条裙子,一条湖蓝,一条淡黄。
    玲珑见冯氏已经喝完了碗里的粥,便对流朱道:“就让她进来磕头吧。”
    说完,她起身下炕,带着杏雨走进黄花梨屏风后面。
    过不多时,就听到屋里响起童妈妈的声音:“奴婢是陈夫人的乳娘,陈夫人叮嘱了,让奴婢给金夫人磕个头,您看,打扰您用膳了。”
    接着,便传来咚咚的磕头声,显然,不是只磕了一个。
    冯氏没有说话,流朱道:“夫人刚用过早膳,还要歇息,妈妈退下吧。”
    没想到童妈妈却还是不肯走,她道:“我家陈夫人听说金夫人素擅画花样子,便想让老奴卖个老脸儿,向金夫人求两张花样子。老奴知道自己身份低,不够资格,好在脸皮还够厚,就求金夫人赏上两张。”
    屏风后的玲珑一头雾水,是陈枫抽风了,还是童妈妈抽风了?
    求花样子?
    冯氏虽然喜欢画花样子,可她画的那些,想像力不够丰富的,是照着绣不出来的。
    冯氏出身将门,性情中自是带着几分鲁莽,写字画画这些全都不擅长,但她喜欢打扮,原是会画花样子的,只是病了多年,现在虽有好转,也同样喜欢描描画画,但却拿不出手。
    花样子什么的,只是借口。
    玲珑抬步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杏雨,浣翠留在府里了,这里就属你的针线最好,你有空时画上几张,给陈夫人送过去。”
    童妈妈虽然在临来之前,便已经打听到王妃也在清风馆里,可是刚才进来时却没有看到,她还以为是消息来得不对。这会儿王妃却忽然走了出来,她便怔了怔。
    “王妃,您也在......”说着,便跪下身去,给玲珑行了全礼。
    玲珑嗯了一声,对流朱道:“你们扶夫人去歇着吧。”
    流朱和沁碧闻言便一边一个虚扶着冯氏走了出去。
    玲珑看一眼童妈妈,道:“好了,你退下吧。”
    童妈妈却已经急得出了一脑门的汗珠子。
    玲珑视而不见。
    直到童妈妈离开清风馆,玲珑才身姿如松地也走了出去。
    还没有走出清风馆的大门,就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搀着一只硕大的花篮走了过来。
    “王妃——”小丫鬟匆匆施礼。
    玲珑看到她手里的花篮,姹紫嫣红,开得最多的就是这漫山遍野的杜鹃。
    “你是来给亲家夫人送花的?”玲珑问道。
    小丫鬟还是第一次能和王妃说话,她激动地结巴起来:“奴婢叫......叫小白,是王府西......西路前院......前院的,这花是长安哥和......和双......双喜刚摘回来的。”
    玲珑笑得眉眼弯弯,对杏雨道:“赏她。”
    那小丫鬟早就猜到来给送花是个好差事,可没想到却得了王妃的赏。
    清风馆守门的婆子接过花篮,这时玲珑已经走出很远了。
    叫小白的小丫鬟拍拍胸口,对那婆子道:“我还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看到王妃,她长得可真好看,肉皮子细得就像甜白瓷一样。”
    把门的婆子是跟着冯氏从四平胡同过来的,金家西府每年给四平胡同三千六百两银子的供奉,这婆子拿的是金家给的例银,听小白夸王妃漂亮,就有种与有荣焉之感,自豪地道:“算你有福气,还能和我家姑奶奶多说上几句话。”
    话里话外,以王妃的娘家家仆自居,其实她还没有去过金家西府,甚至从没有和王妃说过一句话。
    小白兴高采烈,对那婆子道:“别看我是从王府来的,可以前也没有机会和王妃说话,要不是今天喜哥儿受伤了,我哪有这个福气。”
    双喜是睿王妃身边得力的小厮,他年纪还小,府里的人就都叫他喜哥儿。
    那婆子却是吓了一跳,问小白:“喜哥儿怎么受伤了?我可听说他是我家夫人的陪房,若是他有什么事,要快些禀了王妃才行。”
    刚才小白和王妃说话时,可只字未提。
    小白给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惴惴不安地说:“真要禀了王妃吗?那喜哥儿可怎么说啊,他这会儿还说胡话呢,满嘴胡说八道,别吓到王妃。”
    一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