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谈话,令金老太太很不满意。
    从始至终,年仅十三岁的小孙女没给她开口谈及那件事的机会。
    且,玲珑站起身来,微微曲膝给金老太太行礼,满脸歉意:“......十七皇子年幼顽皮,可又是父皇母后的心头肉,孙女还真是不放心他在外面玩耍,祖母若是没有要吩咐的,孙女要去看看了。”
    没等金老太太拒绝,玲珑已经转身出去,把金老太太气得怔在那里。
    这个孙女明明是长在老宅自己的眼皮底下的,没来京城时乖巧顺从,病殃殃的,自从来到京城,脾气性格怎么就像换了一个人?
    玲珑也只在庑廊上站了一会儿,清冷的凉风袭来,玲珑的大脑也清明起来。
    方才没有留意的事情,现在逐一变得清晰。
    即使是自家女婿回府,平辈的女眷也是要避开的。尤其是这里并非正式宴客之所,这是后罩的花厅,女婿给长辈女眷请安的地方。
    金妤和金娴都只是八|九岁的小孩子,她们在场倒也罢了。
    金婉只比自己小一个月,已到说亲的年纪,按理说她是应该避讳的,可金老太太为何要让她在场?
    是啊,颜栩在花厅里的时候,从始至终,金婉都在。
    且,颜栩由金三老爷和两位舅爷陪着出去后,金婉便总往门口看,魂不守舍的。
    到了金妤带着小十七出去踢毽子,金老太太让金婉陪着她聊天,可金婉却自作主张跟着金妤和小十七一起出去了,金老太太没有怪她,而这也不是金婉一贯的作派。
    自从金嫦出事后,金婉便是一副温顺可怜的模样,处处表现得顺从懂事,又怎会像今天这样呢?
    “红绡、红绣,你们悄悄去看看六小姐在哪儿,如果后罩找不到,就到前面看看。”
    红绡和红绣都是刚留头的小丫头,她们还不用太过避嫌。
    玲珑交待完了,便到耳房里去看冯氏。
    冯氏靠着孔雀兰的锦缎迎枕坐在炕上,看着窗台上的一盆栀子,目光落在洁白如雪的花瓣上,一瞬不瞬。
    梅姨娘坐在炕前的锦杌上,正和流朱沁绯小声地聊着闲天儿,红绫和红线立在一旁。见杏雨虚扶着玲珑进来,梅姨娘连忙行礼,笑着道:“五姑奶奶来得正好,咱们正说起容园的那株几年没开花的老梅树,今年却开花了,那花开得比别的树都要好呢。”
    玲珑便道:“离午膳还有一会儿吧,要不咱们就陪着我娘到容园赏梅吧。”
    梅姨娘忙吩咐小丫鬟去叫骡车,玲珑便道:“不用那么麻烦,抬两副肩舆过来吧。今天不太冷,给我娘带上风帽,我娘好久没回府了,也好让府里的人都看看,免得新来的下人连主母都不认识。”
    闻言,梅姨娘脸色微变,神态间更加恭顺。不过多时,肩舆抬过来,玲珑和冯氏分别坐上去,梅姨娘和丫鬟们在旁边跟着,走出如意轩,上了条两边皆是翠竹的青石小路。
    看着四周景致,玲珑微笑,还是江南的园子修建得雅致,当然,更要是有些年头的才有韵味。
    脚下的青石小路上生着青苔,到了春天时便有小草从石间探出来,两旁是四季常青的青翠竹林,野草闲花遍布其中,有风的时候竹涛阵阵,没风时也是清香徐徐,雅致天成。
    颜栩为了迎娶她,把王府重又扩建,听花雕说,仅是买下隔壁的园子,就花了七八万两。修建园子又是大把的银子投进去,玲珑嫁进王府几个月,也只是把西路逛完了,中路只去过一次,还是在车上。东路那边住的都是宫人和太监,她自是不方便过去。
    可即便是这样,睿王府的园子也不如金家西府,少的就是这种经年累月积聚而成的韵味。
    玲珑就琢磨着,待到开春以后,去趟丰台,再在园子里多栽些花木,还要多种些竹子,即使是冬天,也能郁郁葱葱。
    她就这样想着,倒把刚才的不快暂时忘了。
    没想到刚走到半路,就听后面有人在喊着:“五姑奶奶,五姑奶奶,稍等片刻。”
    玲珑便让抬肩舆的婆子们停下来,她转身看去,见由远及近,来的人是金三老爷身边的侍书。
    梅姨娘也是吃了一惊,侍书虽然是三老爷的书僮,可也有十五六岁了,早就不在后宅走动,怎么今天却跑过来了,还是来找五姑奶奶的?
    待到侍书跑上前来,梅姨娘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远远落在后面,那身形打扮,竟然是金三老爷!
    想来是金三老爷有话要和五姑奶奶说,可却追不上,身边又没有跑得快的丫鬟,这才破例让侍书追了过来。
    看到肩舆停下来,侍书连忙行礼:“太太、五姑奶奶,三老爷在后面,您二位等一等,三老爷听说要去容园,他老人家也想去看看那株老梅。”
    不仅是玲珑蹙起眉头,就连眼下在金三老爷身边最得宠的梅姨娘也是吃惊不小。
    金三老爷是文官,又一向养尊处优,这段小路并不长,可他一路追来,也是气喘吁吁。
    “......乔大人的岳丈老泰山下月整寿,乔大人想请我画幅老梅沁芳图,正好你们去容园,我也去那里看看那株老梅。”
    原来您是要为作画而去观景。
    玲珑在心里暗笑,您真是当官当久了,久到以为这里的都是无知妇孺,听不出您这理由有多牵强。
    她便欠了身子,对杏雨道:“扶我下来,让父亲坐上来。”
    金三老爷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们在前面走,为父在后面,这会儿你兄长陪着王爷正在欣赏字画,我看完老梅还要过去的。”
    玲珑微微点头,并没有推辞,重又让婆子们抬起肩舆,往容园走去。
    她忍不住看向母亲,见冯氏背脊笔直,目光直视前方,并没有因为父亲就在后面,而有半分侧目。
    冯氏的病虽然大好了,但是至今依然谁也不认识,即使是玲珑,她也只是偶尔亲昵,大多时候,同样不认识。
    更不用说那位害得她半世凄凉的金三老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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