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干啥?
    我虽有疑惑,但应答得更快。
    堂中只余我与我爹二人,我大剌剌问道:“爹,找我甚么事?”
    他挥掌封上木门,扭头望了我一眼,再开口时却是说:“跪下。”
    167.
    我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为何?
    他不容我诉出心中莫名的委屈与疑问,闭了闭眼,重复道:“跪下!”
    我撩开衣摆,直直跪在了堂前。
    仰头望去,梁上的牌匾在经历数百年的洗礼后磨平了棱角,挂着祖师爷亲手刻下的四个大字。
    俯仰无愧。
    我爹语气冷淡:“你可知今日为何让你跪下?”
    “不知。”我要是知道,这厢也就不会这般迷茫了!
    “将你衣服里的东西拿出来。”
    我满眼茫然,从袖间抽出了一条我娘绣的丝帕,又找出半包吃剩的松子糖。
    怎么,贪吃也能叫我跪上一回吗?
    我又挥了挥袖口,忽地从夹层里掉出一支细长的簪子。
    青瓷质地,顶端雕成了精致的叶形……是江御风插进我头发里那一支。
    江御风送的东西,我是万万不敢昧下的。可他到最后也不曾带走,我原想丢掉,又担忧他会拿这支簪子说事,只好夹进了衣衫里。
    竟然叫我爹见着了。
    “玉冠青簪,谁人不知这簪子是枯木教江教主贴身之物。常雪初,这簪子怎会到了你手里!”
    霎时间,我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我该怎么同我爹解释,说这簪子是江御风送给我的,是实话实说不假,可我这么一说就是越描越黑。
    临时编个借口,以我的道行,是如何也瞒不过我爹的法眼。
    他将我百口难辩的神色尽收眼底,握紧了五指,将此事拆分开来一句一句问我。
    “这青簪,可是江御风之物?”
    “是。”
    “你被劫到枯木教后,是否与江御风私下独处了?”
    “是。”
    “这簪子如今在你手中,可是江御风送予你的?”
    “……是。”
    我说不出一个不字,现下窘态与方才的林青奇异地重合到一处,我亦拼命摇起了头,艰难解释道:“爹,不是的,不是那样。”
    “我最后问你,”他扯平了嘴角,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你与江御风,是何关系?”
    “孩儿与他并无纠葛!”
    他眼底蕴了怒色,失望与愤怒交织揉作一团,疾言厉色道:“好一个并无纠葛!”
    “对着你眼前的牌匾好好想清楚了,要不要改一改方才的答复!”
    我紧盯住梁上的俯仰无愧,一字一顿道:“不改。”
    “簪子的确是江御风送我的,但我与枯木教绝无往来,与江御风更是绝无私情。”说出私情二字时,我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既是羞赧,亦是心惊。
    虽无私情,若是较起真来,我依旧没法解释清楚。
    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爹的怒气自然难以消解。
    于是乎,久别的宗祠又迎来了它的老朋友——
    我。
    168.
    我没啥感觉,就是换了个地儿继续跪罢了。
    披星戴月回了剑宗,踏上翠逢山时已近黄昏,处理完林青的事儿,轮到我跪进宗祠里时,房檐下挂着的灯笼红光依稀映了进来。
    我娘久等不到熟悉的吵闹声,终是急匆匆地找来了宗祠。
    院门口守了两个最为直肠子的弟子,一板一眼地代替我爹行使看管之责。
    “宗主夫人,您莫要为难我二人了,宗主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小师弟,您还是请回罢。”
    她似乎与两个弟子争执了好一会,片刻之后,调转方向回去同我爹吵嘴去了。
    我想我爹定然不会同她解释一二。
    这可咋说,夫人,我怀疑咱俩的儿子是断袖,还和隔壁魔教的头儿好上了,你看看可怎么办吧。
    我娘准得当场晕过去。
    除了我娘,谢陵也先后来了好几趟。
    光听着他在庭院外头嚷嚷,声音忽高忽低,就是不见守卫松口。
    他必然是去求情,然后教我爹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师弟罚跪宗祠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我爹这回单独将我留下问话,又对我犯下的错处缄口不言。
    神神秘秘的。
    半晚上的工夫,小小庭院来来去去无数拨人,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怪异的错觉。自己宛如皇城街上关在金笼子里头巡游的奇珍异兽,路过皆是来看热闹的老百姓。
    金笼里的我在做什么。
    当然是在暗骂江御风!
    我爹碰也不碰那簪子一下,反倒收去了我的松子糖!
    忙着赶路,我一日里就吃了半包松子糖。
    和半个饼子。
    呜呜呜。
    这回连糖都没得吃了。
    169.
    夜渐渐深了,困意不受控制地涌来。
    合理猜测,江御风准是存心教我挨罚的。
    真是阴魂不散,一见着他就没好事。
    即便将上辈子的他与现世的江御风区分开来,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煞星。
    专门克我。
    还欺辱我!
    我伏在地上发怔,一旦思索起两世的差别,脑袋就同谢陵一般成了浆糊。
    他好歹还善于言辞,只是懒得作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