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练振袖而出,牢牢捆住闵晋,将他温热的尸体拽了过来。宁千重冷笑道:“想同你那小娘子葬在一处,做梦!”
    在闵晋这样的人身上跌了一跤,于宁千重来说比叫鹰啄了眼更难以接受。
    三师兄来时大约听到了些始末,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宁千重不必说,他未从闵晋身上得到想要的报酬,现下正不知该往何处撒气呢。
    我与江御风亦是知晓全部来龙去脉的。
    在场唯有谢陵愣了神。
    他甚么也不知道,一踏进洞穴便望见了浑身血污,口不能言的师兄弟。紧接着又瞧见我站到了闵晋那一侧,说了些叫他满头雾水的话。
    再然后,闵晋竟然自尽了。
    对谢陵实在太不友好了。
    我转过身,让他稍安勿躁,等会便将事情同你解释清楚。
    谢陵却仿佛愣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他的目光实在过于呆滞,让我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我迟疑地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下唇,伸出手指在烛火下一瞧,是半干的血迹。
    我恍惚扬起剑身,锃亮的长剑映出了一张同样凝滞的脸,以及微微红肿的双唇。
    147.
    江御风,我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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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陵拿剑的手微微颤抖。
    我心里一跳,覆住了他屈起的手掌,冲他摇了摇头。
    他眼睛都红了。
    是了,堂堂无情剑宗嫡传弟子,亲眼见着师弟受辱于一个魔教教主,于情于理,谢陵都是要发疯的。
    可现在不是时候。
    我微微回转,直视江御风:“江教主,你没有忘罢,现在我可以带走林青了吗?”
    江御风心情愉悦:“自然。”
    宁千重颇为惊讶,扭头道:“教主!”
    “无事,让他们走。”
    我悬着的心坠回了腹中。
    三师兄架起了林青,我执意要让他俩先走,就是怕江狗贼不讲信用,背地里偷袭。男子汉大丈夫,不好在旁人面前推推搡搡,我如愿落在了最后。
    江御风果然拉住了我。
    谢陵的剑又要蠢蠢欲动了。
    他这回倒没有打什么歪主意,只是要同我说一句话。
    “甚么事?”
    江御风弯起了眼睛:“至多三年。”
    “什么?”
    他却不答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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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枯木教分舵出来,地上已经落了一层霜华。
    三师兄与谢陵纵马而来,回去时两匹马分别多驼了一个人。
    谢陵沉默了一路,我却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进到客栈,林青满身的血腥味惊扰到了大堂守夜的店小二,那小伙计颤着声踏出了门,不一会儿大夫就挎着药箱进来了。
    林青伤了多处筋脉,断了的舌头也接不回去了。
    他此刻在客栈的软榻上昏了过去,尚且不知醒来后要面对从此再也练不了剑的事实,更别说今后只能做一个哑巴了。
    大夫替林青上药时,我师兄弟三人站在屏风后交互了彼此了解到的消息。
    据三师兄所说,他最初也是不敢信的,可当闵晋拿出了玉佩,就连林青本人也哑口无言了。
    千真万确,抵赖不得。
    谢陵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也只是一声怒叹。
    三师兄记着我方才冲江御风说的话,担忧我是不是同他做了什么交易。我只说与江御风是凑巧遇上,不曾产生争端,至于他同意放我们走,是我夸海口同他承了一个剑宗的人情。
    也算是合理。
    我对着客栈房间里的铜镜瞥了一眼,幸好幸好,嘴唇已经不那么红肿了。
    三师兄这个属木头的果然并未看出什么问题来。
    难办的唯谢陵一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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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逃也似地回到了房间,飞快洗漱,掀开被子躺下了。
    可逃避向来没有多大用处。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谢陵便沉不住气了,咚咚地敲响了房门。
    我打定主意装死,他却在门外笃定道:“阿雪,我知道你没睡,你躲得了一晚上,总不能永远不同我说话。”
    这小子今日怎么变得如此冷静了!
    我悻悻地下床,趿拉着靴子蹦过来拉开了门闩。
    房里燃了助眠的香料,烟雾袅袅,我站着替他倒了一盏茶,双手递过去:“师兄,你喝茶。”
    谢陵的脸色有多难看,我的表情就有多谄媚。
    窗外起了风声,谢陵接过茶盏,又重重搁在了桌上,震出的茶水飞溅满桌。他的情绪崩溃到了极点,猛然起身钳住我的肩膀,迫使我抬头看着他。
    现下我才终于有了些实感。
    有了些谢陵与江御风是亲兄弟的实感。
    真是弄不明白,说事就说事,干啥非要逼我看着他们。
    你们难道就没有个窘迫难熬的时刻吗?
    我闭了闭眼,又重新笑了起来,反手掰开谢陵失控的手指,轻声道:“不过是叫狗咬了一回,我又没有甚么损失,师兄何必如此愤懑。”
    谢陵颓然坐回木椅上,手指几欲捏碎瓷杯,声音轻的快要听不清楚:“阿雪,除了……他还碰你哪儿了?”
    呵呵。
    世上有遭登徒子污了名节的女子,一千个里都找不着一个愿意活下去的。她们不是不想活,而是受不了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