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我闲暇时拼命搜刮了一番前世记忆,确定中间四年多从未与江御风在任何时刻见过。
    这是万万不会有差错的。
    不然我也不会临死前才从谢陵口中知晓杀我的人是谁。
    反正这几年我也不用见着他。
    先骂再说。
    我心平气和往回走,一脚踩在断枝上,咔吧咔吧。
    38.
    怎么又有脚步声。
    不会还是江御风那个杀千刀的罢?
    39.
    我错了。
    江御风轻功卓然,走路一向无声无息。
    一股子浓烈的酒气迎风熏过来。
    反正不是他。
    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
    我也想不明白自己刚复生几日就又得罪了什么人。
    一柄手刀从后颈砍下来,常小师弟昏倒了。
    爹,娘,
    这回我怎么还早死了几年。
    40.
    多虑了。
    虽然依旧是乌漆麻黑,但我毕竟是走过一遭地府的人,能分辨出此黑非彼黑。
    后脑勺疼,脑袋晕乎乎的,我摸摸后颈,被手刀劈中的地儿还隐隐作痛。
    干。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我拒绝了谢陵去后山捞鱼的邀请,为的是不弄脏这一身新衣服。
    前些日子刚下了一场雨,地上泥土湿漉漉,比掉进水潭里更脏。
    气死我了!
    41.
    我仰头望天。
    对不起,望不到天。天色渐晚,所见之处皆是昏暗。
    我摸摸四壁,沾了一手泥,和零星的几簇草叶子。
    42.
    我,
    为什么,
    这么惨,
    啊。
    43.
    往好的方向想,至少我大概清楚自己现在是在哪里了。
    应该是在凌霄山庄后山的某个不知名土坑里。
    或许平常是用来设陷阱的,或许是为了埋什么东西的,或许是……
    到底是为什么要挖这么深的土坑啊?!
    四壁光滑,连个稍微大些的石块都没有,我爬也爬不上去,蹦也蹦不上去。既没有剑做支撑,也没有江御风那一身厉害的轻功。
    靠,江御风。
    说他属乌鸦的真是抬举他了。
    建议他不必执着于武学,去做个算命先生也是很好的。
    毕竟他才说过满场的井底之蛙,我就真成了井底之蛙。
    呱。
    44.
    顶上压着块大石头。
    问题来了,我该怎么出去呢?
    出去后得叫我爹给我做个骨哨,我在里头嗓子都喊烂了,外头也未必能有人听得见我的喊声。
    早知道不乱跑了。
    我来捋一捋,我爹有哪些仇家。
    混江湖的难免会有龃龉,我爹又担了个盟主的名分,照理说合该是招人记恨的。
    但凡是找上无情剑宗来的,我爹大多都会帮衬几分,见人不托大,遇事不拿乔,几十年也就这样过来了。
    以前的事儿我也不清楚,总之自打我记事以来,我爹就是现在这副乐呵呵的模样。除了我小时候实在偷懒,他才会象征性地展现亲爹的威严。
    比如让我去跪宗祠。
    不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说他有什么仇家,好像真没有。
    那我有什么仇家吗?
    那只能是谢陵罢。小时候打过几架,两人双双被我爹提溜扔进宗祠,除此之外我也再想不到别的了。
    我冤呐。
    45.
    天色愈来愈暗,石缝里连昏暗的光都吞没了,伸手不见五指,看着怪吓人的。
    好说入夏了,夜里算不得冷。我屈膝坐在泥地上,回想着上辈子没学完的心法,开始打坐。
    手中无剑,仍可修习功法。
    无情剑宗虽以无情剑传承,却并非每一代宗主都修得此剑。
    练剑练到尽处,需与道法相通,抛却俗世牵挂,剑本无情,人亦无情。
    祖师爷一生不曾娶妻生子,涅槃前收了此生唯一的弟子,将无情剑的心法与招式传授与他。
    自此有了无情剑宗。
    一代一代传承下来,连着两代宗主皆未参破其中玄妙,我爹原是他师父心中的不二人选,可惜亦是功亏一篑。
    人要懂得变通,练不成无情剑,总不能这辈子就不修剑道了。
    我爹悟性极高,开辟出旁的剑法招式,以此寥慰宗祠,立足江湖。
    他晓得我多半是做不成第九代传人的,不强求我修习剑招,而是更专注于功法,背了一大箩筐心法口诀。
    我爹说:“儿啊,虽说咱家有你几个师兄照拂你,但人也不能全靠他人。能学一点是一点,为的是强身健体,万一遇着事了,你几个师兄和爹都不在,你也能有自保之力。”
    爹啊,您闲着没事就抓两个王八壳搁地上瞅,旁人的事都能说出一二门道,偏偏轮到自家的事却是算不准了。
    危机来临之际,三个师兄,包括您,都在我身边。
    也没能改变得了结局。
    医者不自医,剑客教不了他的儿子,更别说不好好当剑客半路去卜卦的武林盟主。
    不想当神算子的剑客不是一个好盟主。
    不想好好练剑的小师弟不是一个好儿子。
    照影剑的剑诀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