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她在水中,他在岸上,地面湿滑,脚下一滑。
  江微之被拽进了汤池中,池水漫溢出来,潺潺水声流动。
  霍枕宁得意万分,笑的极为嚣张。
  “快来人呢,来伺候节使大人!”她在水中振臂一呼,飞速地爬上了岸,冲着水中的江微之做了个鬼脸,“死心吧!我可是公主呀,一辈子都不会同你讲道理。”
  她洋洋得意地撒腿便想跑,脚踝却被一只湿润的手抓住,顺势一拉,霍枕宁又被拖进了水里。
  水中浮力大,她的右脚踝被握在江迟的手中,整个人快要漂浮在水面上了。
  她回头威胁他:“你快放开我!”
  江微之如玉一般的清逸面容,在湿漉漉的水汽中,愈发地清俊。
  他见公主鼓着腮,横眉冷对的,于是唇畔牵了一丝儿若有似无的笑,站起身来,可手中还是握着霍枕宁的脚踝。
  霍枕宁被拖拽地快飞起来了,死死地抓住了汤泉的岸边,然而江微之臂力惊人,牵着霍枕宁的脚踝,活生生地给公主转动了一个方向,拖拽上岸。
  霍枕宁像条鱼,放弃抵抗。
  木樨早已闻声而来,捧了大大的绵巾,递给了江微之。
  江微之将那绵巾往霍枕宁身上一盖,给她裹了几裹——而公主此刻正一脸哀怨地看着他。
  江微之将她裹好,还顺手绑了个蝴蝶结。
  霍枕宁悻悻然,趾高气扬地在地上拱起来,像一只蠕动的竹节虫,她在地上奋力抬起头,冷哼了一声。
  “本公主要回去继续尽兴了,仔细别跟着我。”她被木樨从地上扶起来,因被绵巾裹着,便一跳一跳地去方才美少年下去的门,“美人儿啊,等等本公主啊!”
  江微之湿漉漉地,面色逐渐转冷。
  “梁国公主一切事宜皆听从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江微之安排,不得抗旨。钦此。
  他扬了扬手中的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牌。
  霍枕宁一愣,脚步就顿了一下。
  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江微之?
  他不去河西当节度使了?那不是个权利极大的官儿吗?
  木樨在她耳边悄声道:“公主,是圣旨。”
  霍枕宁悄悄道:“假装没听到,快跑!”
  说罢牵着木樨撒丫子就跑,瞬间消失在那扇门后。
  江微之不气反笑,身后的大门被推开,郑敏领着一群如狼似虎的禁军冲了进来。
  方才殿帅不许他们进来,这子公主走了,他们就应该第一时间冲进来。
  郑敏看看那扇还在摇晃的门,又看了看浑身湿透的殿帅。
  嗯,面色沉郁,看来公主忙着和那些美貌少年玩耍,压根没理自家殿帅。
  郑敏想了想殿帅的长随周意安排给他的话,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巴结上宪他最是在行。
  他小心翼翼地从自家的胸前掏了一块皱巴巴、汗渍渍的帕子,眼巴巴地递在殿帅的面前。
  江微之一手拿棉巾正在擦头发,见郑敏殷勤地捧上了一块帕子。
  他冷冷看了一眼。
  郑敏点头哈腰:“殿帅,这会儿都是自己人,您想咳血尽管咳,卑职给您接着!”
  ……
  下一刻,郑敏就被踹进了这烟雾缭绕,热气升腾的汤池里。
  “郑虞侯泡足一个时辰,才许出来。”
  郑敏一边有些享受着平生第一次的泡汤,一边纠结着看着殿帅扬长而去的背影。
  殿前司临时就在新蔡长公主的府上驻扎了下来,夜色沉沉,江微之回去更衣,收拾一新,安坐在那案前。
  郑敏哪里能泡一个时辰呢,半个时辰皮都泡皱了。
  他苦着脸给殿帅奉了一盏茶,愁眉苦脸地问:“殿帅,公主来这里就是来享乐的,您非要打扰她老人家的雅兴……”
  江微之将茶盏搁在了案上。
  郑敏扑通一声跪下来,自己抽自己嘴巴子:“卑职说错话了。”
  江微之懒怠理他。
  元日那天,他回了殿前司。
  原以为会有些机要要为陛下办理,岂料头一件事却是暗中护卫公主。
  公主看看美男歌舞也便罢了,由美男子们伺候着吃酒也便罢了,就算由美男子们陪着看雪,也便罢了!
  行,到底是一国公主,他忍下了。
  可当那汤池屋里传出来阵阵男子嬉笑声,他当真是忍不了了。
  郑敏看自家殿帅面上沉沉郁郁的,阴晴不定,想着公主为他买的那栋房子,心里直为公主叫不公,犹犹豫豫地再度开口:“殿帅,洗洗睡吧,反正公主这会儿一定在和那些美人吃酒,也不理您的。”
  话音未落,郑敏便感受到了殿帅的眼光像刀一般,刺到他的脸上。
  江微之下巴冲他扬了一扬,示意他上前。
  郑敏战战兢兢地上前,讨好道:“殿帅,您万莫学那等吵架吵不赢,就拿属下出气的人啊,那样的人,没朋友、没人缘儿……”
  公主这会儿不理您……
  吵架吵不赢。
  江微之简直要被这两句话给气笑了。
  “你去将这几个人请过来。”他向郑敏交待了几个名字。
  郑敏瞠目结舌:“殿帅,若是东窗事发,您能保下卑职吗?”
  江微之抿了一口茶水,骄矜的眼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保的下。”他唇畔牵了一丝笑意,清俊的眉眼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小小得意,“你且看着,公主一时准来。”
  郑敏嘟嘟囔囔地去办事了。
  江微之将手枕在后脑勺下,闭上了双目。
  果然月亮刚爬上中天,莹莹的光映着地上茫茫的雪,天地一片融融。
  门外响起了公主气急败坏的声音:“江迟,你卑鄙!”
  第53章 偷鸡(已小修)
  郑敏说的没错儿。
  公主的确是从宴席上杀过来的。
  长公主心爱的汤池被搞得一片狼藉。
  回禀的人来说, 那汤池岸边上全是水,公主湿漉漉的, 那位后进去的禁军首帅也湿漉漉的。
  两个湿漉漉的人在一块, 能干出什么湿漉漉的事儿?
  公主和那位殿帅,动静也太大了吧!
  长公主一边感慨着现在的年轻人啊,一边又有些小小的自责,接着便使人安排酒宴, 在玻璃房子里赏月赏雪。
  霍枕宁叫木樨叫不到,叫兰桨也不应声,再着人去寻应大虎的踪影。
  叫绿沈的小内侍悄摸上前,附耳道:“木樨姑姑和兰桨大虎都被殿帅给捉了去,殿帅说, 要把他们丢去白虎涧喂老虎。”
  听了这话,霍枕宁差点没把自己给摔出去。
  这是个什么人呀!这是个强盗吧!
  这鲤鱼山中是有道白虎涧,可那里面有老虎吗?
  有吗?
  江微之这个混蛋, 说的出做的到,从前她这样的美色当前, 他都能坐怀不乱, 那么将木樨他们送去白虎涧喂老虎这等事,他一定做的出。
  霍枕宁惊慌失措, 点了绿沈随着她来, 身后稀稀落落跟了一群小宫娥小内侍。
  公主的小喽啰们扛着棍子、扫把,宛若一群乌合之众,跟着公主便奔到了江微之的临时住所外。
  她气急败坏, 心里却有些发虚。
  “先把窗棂都给我砸了!”她一边叫嚣,一边指挥小喽啰开始砸——这样万一一会儿自己被江微之抓进去,也不怕逃不出来。
  小喽啰们哪里干过这般丧尽天良的事儿,此时得了吩咐,摩拳擦掌的,几棍子下去,糊着韧皮纸的窗子连纸带窗棂子都给砸的稀巴烂。
  郑敏领着禁军在一旁不敢作声,待殿帅自房中开了门缓缓而出,郑敏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大义凌然地对公主道:“殿下,您这样不妥吧。”
  霍枕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郑敏恭敬有礼地退下,对着江微之道:“殿帅,卑职失职了。”
  江微之站在廊下,月华如水般落在他的眉眼上,一派平静。
  “不过戌时二刻,公主不在琉璃阁中赏月,来臣这里砸屋子?”他往门上轻轻一倚,若孤松一般的身姿有些慵懒。
  霍枕宁虚张声势,扬了扬手。
  “把我的人放了!”霍枕宁双手叉腰,语出威胁,“你好大的胆子!”
  江微之心中一乐。
  “在押去白虎涧的路上。”他话说的轻飘,往那游廊下一坐,一双长的无处安放的长腿斜斜一搭,“以身饲虎。”
  霍枕宁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气的一甩手,蹬蹬蹬领着人冲进了屋子里,翻翻找找了好一会儿,确信人不在,旋即冲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坏!”她还是不肯相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快叫人把她们接回来!”
  院子里,廊外头落起了雪,簌簌的。
  公主披了厚厚的裘衣,脖上围了一圈白狐毛,将小小圆圆的脸挡住了泰半,在雪中发着脾气。
  殿帅向着郑敏微微点头,郑敏会意,撑起大大的十二根兽骨油伞,立在公主身后,为她遮住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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