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空气几近凝滞。
    薄夜寒长腿习惯性的交叠,除了衬衫多了几道皱痕,脸上没有半点彻夜未睡的倦态。
    将还剩下半截的烟头碾灭,扔掉后手指没有急着收回,而是在膝盖上轻点着。
    徐风看他并不是着急的模样,心里也就稳了点。
    薄夜寒放下腿,鹰聿似的眸子朝徐风射过去:“盯紧情况,医生的诊断结果也拷贝一份给我。”
    徐风低着头走了,也没敢多看薄夜寒。
    这已经不是路漫小姐第一次被外力伤害,这些人肆无忌惮,却不想想傅总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却不立即处理他们。
    不过是些不起眼的小货色,徐风不用提醒,就自己去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直接将联合出手的澄心和方总交给了警方。
    已有的证据,和他们近年来犯下的事,足够坐穿牢底。
    陆漫醒后,发现薄夜寒在看护椅上睡着了,虽合眼,却还坐得挺直,西装上看不到一丝褶皱。
    等到他醒来,陆漫淡淡的说了句:“谢谢。”
    薄夜寒醒了,脸色很淡,“是我的疏忽导致了你的祸事,但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陆漫没有说话,一场生死让她看得更明白,她畏惧的是曾经,但人想要过得更好,还是需要往前看。
    薄夜寒打破了沉寂,“陆雪快死了。”
    陆漫有片刻的错愕,随即释然,她也知道,陆雪走到这一步是必然的。
    从陆雪说患上癌症到现在,那么长时间,她没有去住院进行系统的治疗过。仅仅靠药物,是很难抑制得了癌细胞的发展速度的。
    等养好了身体,她就办了出院手续,去了监狱的探视室。
    推开门的瞬间,鼻息间一股恶臭袭来。
    陆漫朝玻璃后看过去,看到陆雪的状况,发现事实远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身为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陆雪整个人被折磨的形如枯槁,脸上早已瘦脱了相,完全看不出曾经的影子。
    不仅如此,她皮肤的水分因为进食的不便而大量缺失,生出了大道皱纹,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
    除此之外,她的身上还沾染着不明的液体和猩红的血点,散发着阵阵气味,刚刚那股臭味便是从她那边传过来的。
    陆漫站在门边,看到薄夜寒就站在不远处,侧脸正沉沉的看着陆雪的方向,手里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陆雪好像一直没有开口,但是看到陆漫,她呆滞的移动目光,嘴里呵呵笑了起来:姐姐,你来啦。
    这是第一次,陆漫没有反驳她的称呼。
    陆雪的脸上牵着笑,脱相的脸让她此时的表情狰狞到近乎恐怖。
    她伸手朝陆漫的方向点了点,随后咧着唇道:姐姐你进来好不好,我想先跟你说会儿话。
    陆漫秀眉微拢:怎么了?
    这里不能给她很好的治疗,保外就医的情况也并不理想,所以导致她的病情很快加剧恶化。
    这样的下场,让陆漫有点不适。
    听陆雪叫自己,陆漫有些意外,因为谁都以为她更想见的是薄夜寒。
    陆漫没说什么,走了进去,薄夜寒擦着她的身边离开。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谁都没有动作。
    门关了,陆雪呵呵笑起来,那张阴森恐怖的脸看着更加狰狞了。
    好久不见了姐姐,你还是那副高傲的样子。
    陆漫安静看着她,没有接话。
    陆雪却好像一下子激动了起来,猛地倾前身子。双手死死抓住了栏杆:明明你什么都没有,爸爸不疼你,我妈虐待你,明明你那么惨,凭什么一直有人喜欢你,凭什么?!
    她嗬嗬喘着气,整个人看着有些诡异的不正常。
    陆漫轻抿着唇,说实话,她自认从小到大生活艰难坎坷,唯一喜欢的人也因为误会一直对她视如敝屣。
    所以陆雪这样的感慨又是出何原因?
    陆雪却目光逐渐深远。眼前浮现的,是很多年前的夏夜午后,刚刚高考结束,她跟在陆漫后面看到的场景。
    青涩的男孩子,手中拿着一瓶水。犹豫的在陆漫身后。
    好几次他都想要伸出手去,终究因为羞涩而没有开口。
    那样单纯美好的感情,眼里是呼之欲出的情感,热烈的让人移不开眼。
    直到现在,陆雪才恍然发现,原来终其一生,她追求的都只是这样一份单纯真诚的感情。
    她顶替了陆漫的身份,接近薄夜寒,却不小心假戏真做,真的爱上了他。
    可是她却清楚,薄夜寒对她所有的好,都是因为她是陆漫。
    她寻找备胎,利用冷澄,可她也清楚,冷澄从未真心喜欢过她,他只是不甘心,在他们偷偷在一起的那些年里,他背地里有过无数女人。
    她从未遇到一个能够真心对自己的人,但陆漫不一样。
    即使那三年薄夜寒对她冷漠刻薄,但她还有乔之南,之后的回国,又出现了一个邵聿景。
    并且,她清楚的发现薄夜寒也对陆漫动心了。
    所以,这就是她的报应么。
    到头来,什么都没有的是她。
    沉默了太久,陆漫的耐心逐渐消逝。
    深吸了一口气,她起身:没什么要说的,我就先走了。
    姐姐,陆雪叫停她:你说,我成全你怎么样?
    什么?陆漫的惊讶还未结束,陆雪已经大叫了起来。
    很快,外面传来了动静,门被推开,张队在最前面,身后站着薄夜寒和徐风。
    陆雪无事人一般笑着:寒哥,你进来。
    她又转头看向陆漫:姐姐,你就在这不要走哦。
    陆漫震惊的蹙眉,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门被关上,薄夜寒沉着脸站在那里。
    而陆雪的第一句话,就叫他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淡定。
    寒哥。
    陆雪的声音像是从深远的地方传来,缥缈的不真实:我用她的身份偷了你这么多年,现在是我的赎罪,接下来,就轮到你了。错的是我,但你也从未对过,如今到了放手的时候,只希望你能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