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自己来。”重九眨了眨眼睛,促狭地笑着。
    北山蘅抿着唇,不肯动。
    重九无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妥协一般把他拥入怀中,主动低头吻了上去。
    笃笃……敲门声骤然响起。
    北山蘅呼吸一窒,手扑棱着地要去找衣裳,身上两条手臂却收得更紧。重九死死箍着他,直到攀上那座高山的峰顶,方才缓了两口气,平定下心绪。
    “怎么了?”他扬声问。
    “来给你们送饭。”是沈心素的声音。
    重九顿了顿,道:“劳烦沈道长了,搁外头吧,我马上去取。”
    沈心素心领神会。
    脚步声很快匆匆远去,重九拍了拍人,从他身体里退出来,道:“师尊稍歇片刻,弟子去端饭。”
    北山蘅拾了衣裳把自己裹起来,垂头道:“别打。”
    重九闷闷地笑,“好。”
    他披着衣服要起身,北山蘅瞥见了,忙道:“我去吧,你身上还有伤。”
    “师尊还能走路?”重九挑了挑眉。
    北山蘅带着薄怒瞪他一眼,撑着身子爬起来,拢好衣服去外间取饭。沈心素颇知二人口味,即便选了好食材也没有以大油烹饪,两菜一汤都格外清淡。
    重九手捧汤碗,一边喝一边问道:“师尊,养好伤我们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北山蘅道。
    重九弯着眼睛笑:“回去当太子妃好不好?”
    “不好。”北山蘅一脸冷漠。
    “有什么不好的……”重九往他碗里夹菜,软声诱哄:“东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要去你自己去。”北山蘅夹起一枚菜心,小口咀嚼片刻,咽下去,眯了眯眼睛,哼道:“我要回澜沧山,别跟着我。”
    重九含着一口鱼肉笑起来,“那师尊往南走,阿九向东行。”
    北山蘅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却没说什么,只垂下眸子去默默吃饭,眼波藏在睫羽的阴影里暗潮涌动。
    重九视线一转,看到了碟子里的鱼,用筷子扒拉了两下,突然笑起来:“师尊你看看,若是人人都有沈道长这手艺,也不至于连鱼鳞都剃不干净,师尊就没办法骗人了。”
    他说的是当日北山蘅拿鱼鳞给林浪诓骗他的事。
    北山蘅记起来了,隐约想笑,又倏地忆起他前一句话,笑意未抵唇边便淡了下去。
    “以后不会骗你了。”
    他喝完汤,将碗筷放回食盒里,转身出门去送餐具。
    在逝水阁修养了半个多月,北山蘅惦记教中那一摊亟待处理的公文,不敢再多留,向陆青和沈心素请辞。
    陆青本来为两人备了马车,但不知这师徒俩闹什么别扭,有志一同地说要骑马。只得又去马厩挑了两匹好马来,装上鞍鞯,将两人一直送到山口。
    别过陆青,重九扯了扯马缰,道:“此去南疆山高水远,师尊一路小心,弟子就不奉陪了。”
    北山蘅没动,犹犹豫豫地道:“你……就回去了?”
    “自然是要回去同四叔说一声,免得他担心。”重九眼眸微抬,话锋一转,“当然,师尊若是不愿,可待弟子报过平安再南下相会。”
    明亮的眸子看过来,隐隐含着期待。
    北山蘅迟疑许久,仍是没将心里话说出来,只道:“不必了。”
    他双腿一夹马腹,调转马头,默不作声地催马前行。这些日子闹腾得多了,身上一直酸痛,骑着马都有些坐立难安。本以为重九会出声挽留,然而直到他行至官道,也没听身后那人追上来。
    帝都繁华,天家富贵。
    紫微台上那把椅子,是天地间至高无上的尊位。
    任谁都无法拒绝。
    北山蘅深吸一口气,把所有委屈都憋回肚子里,撒气似地喊了声“驾”,让身下马儿飞速跑起来。
    行了不出十日,便走到兖州境内。
    上一次来这地方,还是两年前的上元。彼时徒儿在侧,二人打马从灯市穿街而过,少年冲他粲然一笑,似冬夜里最暖的阳光。
    如今故地重游,却只剩自己孤身一人。
    北山蘅翻身下来,牵着马走了几步,瞧见一个卖糖人的,便忍不住走过去。付过钱,才小贩递给他的竟是个才子佳人模样。
    “小没良心的……”
    他瞬间就想起了某个孽障,低声骂了一句,盯着手里的糖人,抬手便掰断了两个糖人牵在一起的手。
    “床上说得蛮好听,一转眼就跟别人跑了。”
    北山蘅嘀嘀咕咕地说着,把公子模样糖人的胳膊腿都揪下来,丢在地上踩了两脚。又照着那张俊脸咬了一口,嫌弃地扔进路边草丛里,抱着剩下的半个糖人继续往前走。
    身后,一道青衫自街口转出,默默凝视着他的背影半晌,俯身将地上的糖人拾起来,用布包着收入怀里。
    北山蘅在城中转了两圈,对什么都兴致缺缺,不知不觉又行到了曾经与重九走过的那条灯市。
    时移世易,当初挂满花灯的街道空空如也,只有零星的几个摊位,吆喝声、叫卖声在街巷间响成一片。唯一还保持没变的,只有街角那个面具铺子。
    “公子买一个吧。”见他驻足看过来,小贩连忙道:“戴上面具去城里溜一圈,说不准就叫哪家小姐瞧上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