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而现在厂里g委会的主任,是政委张悦斋在兼任,但还需要一个有执行能力的副主任。
  领导们这一回就是想看看苏樱桃的能力,大概是想把她拉拢入g委会。
  而且为了让苏樱桃能在冲击来临的时候照顾好家里,居然还给她派了一个助手来,而这个助手,居然是苏樱桃从入厂之后,就没有再见过面的孙紧。
  孙紧,毛纪兰的妹妹毛纪霞的女儿。
  毛纪霞也是个老红军,老革命,丈夫在机械厂四分厂的车间里工作,离总厂大概有三十里路,而她自己,则带着几个孩子在向阳公社种地,孙紧,就是向阳公社有名的女拖拉机手。
  “嫂子,苏樱桃,还记得我吧,我又来啦。”孙紧人还在厂外呢,声音已经喊进小白楼了。
  大概是因为她脾气,性格都好的原因,汤姆和珍妮俩听见她的声音就跑出去了。
  钟麒的雄武会小有名气,而孙紧呢,毕竟年青,而且又经常往市里跑,不但认识钟麒,还挺崇拜他的。
  这一进门,开门见山说的,就是钟麒。
  “真没想到,嫂子你居然也认识钟麒,钟麒还是你妹妹的男朋友,你知道吗,我觉得钟麒长的贼帅!”孙紧进了门,兴致冲冲的说。
  这两天,邓昆仑据说是因为一个特别紧急的任务在加班,还没回家。
  苏樱桃自己这儿,也没什么需要孙紧帮忙的,不过,看孙紧这边猴一猴,那儿探一探的,又还总往邓昆仑的房间里钻,就把刚刚买来的棉线递给了她,让她替自己卷棉线。
  “你怎么知道我妹苏小娥是钟麒的女朋友的?”因为樱桃的年龄给瞒大了,自然的,大家都以为她是小娥的姐姐。
  “我在秦州的时候曾经听一个姐妹说过,说苏小娥在上初一的时候救过钟麒的命,所以钟麒对她,原来一般,但现在感恩得很,马首是赡的,苏小娥说东他就往东,说西他就往西,简直就是苏小娥的一条忠犬。”
  孙紧看起来挺羡慕的,不停的搓着两只手:“我游泳也游的很好,不说一个男孩子了,就是一头牛,有水下我也能把它捞出来,怎么就没碰上过这种好事啊,要是小时候我也能救一个溺水的,长的又高又帅,像钟麒,或者像我表哥一样的男人,该多好?我要把他从水里救出来,我现在肯定也有对象了。”
  这姑娘可真是没羞没臊,啥都敢说。
  “行了,你赶紧卷线吧,别再盯着你表哥的照片看了,有什么好看的?”苏樱桃有点吃味了,因为孙紧一直在盯着邓昆仑的照片看。
  “我就是觉得我表哥长的帅,多看一眼怎么啦。要不是我,你还嫁不了他呢,我妈一直跟我说脸皮厚点,嘴巴甜一点,赖一赖就能嫁我表哥,毛小英长的也不漂亮,就是嘴巴会说,整天跟我表哥说她们家有多好,说小邓村的家人有多坏,一本正经的嚼烂舌根,我叔才喜欢她的,哼!”孙紧不愿意了。
  博士的长相,其实跟苏樱桃梦里梦到过的,电视上,一个演电影的男演员挺像的,要她没记错,那个演员应该叫个什么龙。
  “当初救钟麒的,为什么就不是我呢?”这不,孙紧从他表哥的照片上挪开了眼睛,就又是一句感叹:“要是那样,我现在才是钟麒的对象。”
  苏樱桃一笑,低头,继续去剪布,准备着要给博士裁一件青条绒的,里面可以壮棉花的干部装出来。
  事实上她和钟麒,苏小娥三个是从小学一直一起读书的。
  而在初一那年的冬天,钟麒贪玩,钻了个冰眼儿捞鱼的时候,掉水里了,事实上是苏樱桃把他从水里给救出来的。
  但是救出来之后,正好苏小娥来了,苏樱桃怕感冒,就赶回家换衣服去了,让苏小娥喊人,照顾晕过去的钟麒。
  这件事情当时就完了,苏樱桃忙她的学习,苏小娥忙着今天跟这个,明天跟那个,四处跟人谈对象,从初一谈到高三,没完没了的谈对象。
  但是去年樱桃毕业之后准备回小谷村的时候,就曾经隐隐听人说,苏小娥整天到处说,当年是自己救的钟麒的命。
  钟麒现在之所以能活着,也是因为她。
  就这么点事儿,要为此而专门进趟城,去澄清一下吗?
  农村人要进趟城可不容易的,毕竟你要到大队请假,还要开介绍信。
  现在大队缺人手,你就病了请假,他都还要鼓励你几句,给你来个轻伤不准下火线,发扬志愿军精神,关键时刻,负了彩还要比别人干的更多,才叫真正的一颗红心向太阳,向着首都和领袖呢,更何况进城这种风光事儿,一听就是偷懒,大队怎么可能给假?
  所以自打去年高考完,樱桃就一直没有找到进城的机会。
  当然,她要想澄清这件事情容易得很。
  自有她的办法。
  钟麒的父亲又在教育局看大门,拿到她的卷子底档也特别的容易。
  很好,既然苏小娥送上门来了,那她就得当着钟麒的面澄清这件事情。
  并且拿回属于自己的公道。
  “他们来了,他们来啦!”这不,徐冲冲跟一阵风似的,就从小白楼的外面跑了进来。
  徐嫂子把孩子刷一把拉进了门,把自家上面写着要文斗不要武斗的门哐啷一声关的紧紧的。
  张爱国疾步匆匆,进了龚书记家,从怀里掏出了望远镜,抬头一看,就发现政委张悦斋也在。
  龚书记也在屋子里不停的踱着步子。
  他左右看看,总觉得不对劲儿,于是问龚书记:“咱们邓博士呢,是不是还不知道小h兵们要来的事儿?”
  “他在加班,这事儿我们没跟他提,总之,有什么冲击咱们先抵挡吧,抵不住了咱们一起撤。”
  几位领导同时转身,去看苏樱桃家,就见她正在台阶上洗衣服,一件又周又正的条绒干部装,她洗干净以后,晾到了院子里的铁丝儿上,正在刷刷刷的拍打着。
  一个瘦俏俏的女同志,身边还有俩小孩儿玩着。
  这要没有革命的冲击,就是个标准的幸福家庭。
  “小苏同志这样儿,怕是不行吧?”张厂长说。
  一直没说话的张悦斋倒是说了句话:“临危不乱,这是大将之风。”
  龚书记想了想,回头问一瘸一拐的徐主任:“小苏同志的档案,你给办入职了吗?”
  “领导,目前还在等小学里有空缺,没给办呢。”徐主任说。
  龚书记想了想说:“先给她办个入职,把档案转进来,挂靠到工会吧,没有岗位就先不给工资,先给她把工龄记上。”
  这个女同志,今天要真的能把事情办,几个领导是认认真真,打算委以她重任的。
  第31章 万人坑
  前往机械厂的路, 是一条平坦而又宽阔的水泥公路。
  这一回的小h兵组织里不仅有雄武会的人,还有文工团的一帮小绿花们,简直堪称雄姿英发, 英姿勃勃。
  钟麒是个二十出头,脸上还有很多粉刺的年青人, 长的高大, 英俊,挺拨, 确实挺帅气的, 现在的年青人们都好驾驶拖拉机, 他就在前面驾驶着拖拉机,风吹在他紫红色的国字脸上,一派堂堂男子汉的气概。
  “小娥, 你说你的运气咋就那么好, 能把咱们钟麒钟同学小时候给救了呀,你原来还一直瞒着不说,你看他现在多感动?”文工团的姑娘冯思雨趴在拖拉机沿止, 对着同样会在驾驶位上的苏小娥说。
  苏小娥是钟麒的对象, 也是雄武会的副团长, 当仁不让的要坐副驾驶,吃最大的土, 吹最大的尘, 脸上的雪花膏已经和尘土混在一起, 一张脸又黑又黄的, 看起来格外可笑。
  但这个位置代表的可是权力和荣耀,谁坐谁风光。
  苏小娥抽了抽唇,没说话。
  其实她看好的对象一直是屠正义, 因为屠正义的前途比钟麒的更好。
  但是,屠正义只是在小谷村见了樱桃一面,回到部队之后,就宣告自己十年之内不结婚,而且,也绝不跟她谈对象了,简直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咋想的。
  至于说自己是钟麒的救命恩人这事儿,现在的苏小娥也特别后悔。
  当时是因为她偷了樱桃的高考分数,而她爸只能改档案,改不了密封在教育局的高考试卷,为了能拿到教育局的钥匙,想办法烧试卷,她才这么说的。
  本来只是想谈谈对象,并且从他爸那儿偷到钥匙,烧了试卷,做个了结的。
  哪知道一年多过去了,试卷一直没偷到,钟麒还认认真真拿她当救命恩人,还要跟她谈对象?
  不过转念一想,苏小娥的心里就又坦荡了,毕竟是小时候的事儿,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钟麒一门心思只信她,而且还是她的对象,这时候樱桃再想翻案救命的事情,以钟麒的冲动,估计得一巴掌甩过去吧?
  但愿到时候钟麒不要打樱桃才好。
  毕竟樱桃可是她的妹妹,钟麒真要打樱桃,她心里也不舒服呢。
  这不,一帮人浩浩荡荡,往机械厂走的时候,苏樱桃这才开始做自己的准备工作。
  厂里的人基本上都躲起来了,只有孙紧和汤姆,珍妮三个忙前忙后,在帮苏樱桃的忙。
  而苏樱桃呢,则把家里的饭桌板子卸了下来,在上面划了一个大大的红色箭头,就立在自家门前面了。
  然后,才拿红漆在上面写字儿:万人坑!英灵们的聚集地,亡魂们的归宿处,革命的鲜血曾经染红过的地方!
  “嫂子,你这是干嘛呀,为什么要写这么一行字?”孙紧站在她旁边,一脸迷惑不解的问。
  孩子们也不懂,为什么苏樱桃要这么干。
  就连张爱国都从龚书记家出来了,忍不住问苏樱桃:“小苏同志,你写这么一行字是准备要干嘛,你准备怎么应对这件事呢,能不能给我们讲一下?”
  “领导,您要我讲,我具体也给您讲不清楚,只能说随机应变吧,您赶紧进去吧,别雄武会的人来了,您一句话说不对,也跟孙主任一样挨顿打,好吗?”
  张爱国一想也是,不过这回小h兵们要来,他们领导层没有通知邓博士,让一个小女同志扛大局,他心里挺不舒服。
  别的忙帮不上,那就替苏樱桃搞好后勤工作,照顾好孩子吧。
  于是他说:“汤姆,珍妮,到伯伯这儿来,不能再在外面玩啦。”
  两个孩子其实还是不想跟苏樱桃分开,哪怕这个婶婶也很可能很快就要送走他们,但两个漂洋过海来的孩子对于她的依赖,以及,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恐惧是大人们所无法理解的。
  但苏樱桃对俩孩子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直到看珍妮的嘴皮子上在流血,才恍然意识到,这孩子怕是要憋着不敢哭,咬出来的。
  她于是只好尽量把声音放温柔,格外肉麻的说:“这样,你们先去龚伯伯家呆会儿,估计婶婶没时间给你们做饭,到时候你也在龚伯伯家吃顿饭,好不好?”
  汤姆是男孩子,而且听叔叔说过,婶婶也是一个小h兵,于是问:“婶婶,你是不是也要去闹革命?那你以后还会再回来吗?”
  “当然啦,我晚上就会回来的。”苏樱桃说。
  但是汤姆这种狡猾的小孩子,可不是会一下子就轻易相信大人说的话。
  就比如他妈妈,总是跟他说自己忙完了就会陪他,但是直到死的时候也没有陪他玩过一次。
  而且最后那次走的时候,还谎称自己只是去上个厕所,让汤姆好好坐在地上玩积木。
  结果等汤姆发现的时候,她和爸爸已经开着小汽车走了。
  然后嘭的一声,汽车爆炸,他的爸爸和妈妈,就死在了离开他的路上。
  这种孩子的心理上是有着一种前无未有的,怕要失去亲人的恐惧的。
  所以他跳个不停,笑的比哭还难看:你知道吗婶婶,因为你来了,张兵兵都不打我啦,我刚刚开始对这个地方有点喜欢啦,但你要不回来,我可就再也不喜欢这个地方啦。早晚有一天,我会抢光这个地方所有人的钱。”
  遥想将来他要成为一个流氓律师,苏樱桃本身只是想免于博士受一场冲击,怎么觉得在这一瞬间,自己居然肩负起了,替国家挽回国有资产损失的,英雄一样的角色中?
  当然,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把俩孩子带到龚书记家门口,就让张厂长把俩孩子都给带进去了。
  ……
  转眼等了半个小时,人还没来,孙紧已经紧张的不行了:“这怎么还不来啊?”
  “怎么,你就那么想让那些人来革你的命?”苏樱桃笑着打趣,问说。
  “肚子好痛,我去撒个尿?”孙紧说着转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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