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东郊的那一片葱绿的竹林,顾澹再熟悉不过,他时常前往,往时僻静,今日则有些热闹,正是挖夏笋的时节。
    顾澹以前也曾来这里挖过笋,但他缺乏经验,挖的笋往往太老。也就武铁匠不嫌弃,顾澹煮什么他吃什么,按阿犊说法,笋硬得像在啃竹席。
    孙三娃父子挑笋,挖笋,顾澹在一旁学。
    孙岩见顾澹为人随和,特意停下教他识别什么样的竹笋正当食用,什么样的竹笋弃而不挖。
    经验之谈,道破就懂。
    顾澹挥锄刨笋,将一头新挖出的竹笋剥去外面那层硬笋壳,露出嫩黄笋肉,他以为孙三娃父子还在身旁,他道:“三娃,这边有好几头新笋。”
    没听到孙三娃回应,反而是一个女声传来:“顾兄弟,岩叔和三娃往前头去了。”
    顾澹抬头一看,是英娘。
    英娘的装束和顾澹差不多,竹帽、锄头、簸箕,不同在于英娘的簸箕里已经装满竹笋。
    顾澹好些时日没见着她,在竹林里遇着她有些意外,他打声招呼:“英娘也来挖笋。”
    英娘点头,她去看顾澹簸箕里的竹笋,见里边还只有三头,她不假思索,当即拿出自己挖的两头大笋,往顾澹那儿放。
    顾澹拦住说:“不用不用。”
    他一个大老爷们,怎好意思让一个姑娘家帮忙。顾澹把那两头竹笋还给英娘,跟她道谢,往时可没少吃她家的东西。
    “奴家听闻顾兄弟手臂遭大兵打伤,今日可好些?”
    他穿着长袖衣服,看不清他手臂的伤,不过英娘听说他被军所的士兵用鞭子抽打,一定很疼。
    顾澹挽起袖子给英娘看,他道:“不要紧,是皮肉伤。”
    英娘看他手臂缠着布条,有药味,看不见伤情,不过从受伤到现在已经有几天,也许差不多要好了。
    想他上次才遭人又踢又打,幸好没在脸上留下伤痕,她喟然:“顾兄弟,是奴家连累你啊。”
    后来英娘或多多少听闻顾澹当时是为救她,才和她一起被山贼抓走,再说恐怕也是因为上次的事牵连,顾澹才会被钱更夫卖往军所。毕竟,孙吉是钱更夫的外甥,而且到现在人还趴在床养伤。
    顾兄被卖往军所,还挨人鞭打,想想都觉得苦。
    “不不,真不是,英娘可别这么想。”顾澹直摆手,英娘真没亏欠他什么。
    此时竹林里只有他们两人,寂静得只有涛涛的竹风声,孙三娃父子不知上哪儿去,英娘看着顾澹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小声问:“许多天来,奴家一直在想一件事。”
    顾澹被她看得心里发慌,小心翼翼道:“什么事?”
    果真是心里有鬼,都快藏不住。
    英娘用如编贝的牙齿咬住拇指,这是她思考时的一个习惯动作,她的明眸在顾澹面上观览,像似要从他神情里瞧出端倪。
    英娘思索一番,斟酌着,最终还是没问出,她说:“没什么,顾兄弟,奴家回去了。”
    看英娘转身离去,顾澹舒口气,总觉像似要被她看破。
    也许英娘有过人的直觉,所以才会从山神庙那夜后,再不曾到武铁匠家。
    顾澹慢悠悠在竹林中挖笋,他左臂一使劲伤就会疼,只能慢慢来。当顾澹
    挖满一簸箕的竹笋,孙三娃父子挖的竹笋已经装满一大竹筐,三人结伴出竹林。
    头戴宽沿竹帽,挑着沉甸甸的簸箕,顾澹走在熟悉的竹林幽径上,心想的是脚下的路会蜿蜒延伸至武铁匠家。
    不知从何时起,他几乎要忘记这条竹径是他当初穿越之路,他已不再相信竹径的尽头,终有天会出现条现代的柏油公路。
    然而有些事物就是如此,众里寻它千百度,总也寻不到,只会出现在蓦然回首间。
    顾澹挑担归家,将簸箕里的竹笋全都倒在井边,他束起袖子,提水哗啦啦倒入水盆,坐在水盆前剥笋壳。
    他真是挺勤快的,单着一只右手剥笋壳,他左手不能用劲,只能用它按住笋身,协助右手。
    武铁匠回来,正好看见井边勤勤恳恳干活的顾澹,此时他已经剖好笋片,端起装笋片的竹筛,准备回厨房煮竹笋。
    武铁匠从顾澹手中接过竹筛,陪着顾澹进入厨房,顾澹问他:“在溪畔围木栏真得有用吗?”
    “有用,即便日后没有山贼,也能防范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