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孝期按下暂停键:“曹司炜,蒋家的前任私医,也是带林木入行的老师,声音不陌生吧?我猜我就是‘外头’那个‘乱七八糟什么的’,好巧不巧这一段给林木听到并留下了,被他一并留下的还有我的一条命。”
    “后悔吗?”蒋孝期侧头看向蒋孝腾,“如果你当年就弄死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人帮你续这四年的命。”
    蒋桢当年怀了蒋柏常的孩子,蒋孝腾大概是知道的,所以他才会去找蒋家当时的私医帮他解决后患。
    林木因为爱慕魏乐融被迫退学并离开丹旸,他不死心,从约翰霍普金斯回国后一心想进入私医的圈子,只有这样他才能凭借专业特长以另外一种身份接近魏乐融。
    但显而易见的是,林木想做周家的私医绝无可能,于是在姬卿的协助下搭上了曹司炜这条线,把蒋家当做落脚点。
    二十五年前,蒋孝腾想唆使曹司炜帮忙解决掉蒋柏平,碰巧他们之间隐晦的谈话给林木听了去。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林木抓住这次机会做了自己老师不敢做的事情,成了蒋孝腾的心腹,一步跨界成为蒋家继任的私医。
    同时,林木也意识到了蒋家的危险,才会借着蒋柏平死亡这件事吓走蒋桢,让他离蒋家越远越好。
    “曹司炜移民去了加拿大,每年春节都回国探亲,有必要的话,警方找他作证并不难。”蒋孝期再次按下播放键,“后面内容太多,就不浪费时间解说了,你们自己听。”
    不得不说,在留存罪证这方面,林木也绝对称得上是个天才。
    有些内容蒋孝期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收录到的,也有一些是事后谈话补充完善的,带着林木强烈的个人风格,他从不避讳撇清自己的罪责,处处透着玉石俱焚的狠绝,可能这也是打消蒋孝腾疑虑被他保留这么多证据的主要原因。
    林木或许早已预感到,这东西曝光之日,就是他鱼死网破之时,退路对他而言毫无吸引力。
    二十余年间,蒋孝腾不仅策划实施了蒋柏平的“意外死亡”,还包括蒋柏常身边一名亲信的“手术失败”导致病逝,给他机会换上了自己的耳目;以及蒋生一位反对他扩张战略的老董事的“心脏病发”。
    此外,蒋孝腾对林木绑架拘禁魏乐融也一早知情,甚至在初期给予过林木藏匿人质的帮助,林木的第一处别墅就是从他手里取得的。
    还有十三年前周家的绑架案,一亿元赎金通过蒋孝腾的昇腾由黑洗白,借此堵上了蒋孝朝炒期货和豪赌的窟窿。
    也许林木所做的一切,包括在蒋孝腾面前出卖蒋孝期的录音,从来不是为了博取对方的信任,仅仅是想让他疏于防备就够了。
    所有这一桩桩、一件件,在扫去多年尘垢和撕去最后一层遮羞布后,全都明明白白呈现在父子三人的面前。
    对蒋孝期来说,音频里发出的每一个字,都啃咬着他们母子、周家和周未的骨髓血肉,这样的深仇海恨,非死不能偿!
    直到所有音频播完,房间内死一般沉寂,蒋孝期仿佛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两具毫无生气的活尸。
    “你想怎么样?”蒋柏常面如凝灰,显然有些信息超乎了他的想象,但现在责备罪魁祸首毫无裨益,他的小狼崽不会买账,他仅仅更换轮胎也无法保全蒋生这辆车,恐怕是要连发动机都彻底换掉。
    蒋孝期站起身,不紧不慢扣上外套最下那粒钮扣:“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蒋柏常随着他站起身,膝盖在矮几上磕了一下,令他显出老态的狼狈:“小期,你也姓蒋!你要……搞垮蒋家吗?”
    对于一个久居上位,掌管蒋家二十五年的老者来说,这种痛心疾首的语气相当于跪求的卑微了。
    蒋孝期本来已经走出几步,闻言转过头:“那又怎么样?搞垮的……并不是我的蒋家啊!我这人原本就一无所有,也从来不怕身无分文,我从小没有父亲,所以不在乎自己姓蒋、姓林,还是张王李赵……蒋家,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靠在病床上一直没出声的蒋孝腾突然发出桀桀的怪笑:“哈哈哈呵呵呵咳……跟你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还要来呢?直接报警多方便……咳咳咳,虚伪!”
    “住口!”蒋柏常喝止他,颤声道,“蒋家……只要不损害蒋生,蒋家……可以是你的。”
    蒋孝腾急促地大口喘息起来,喉咙里卡着断续的痰音,仿佛一条命游丝般地悬着随时可能挣断。
    蒋孝期脚步一转向病床走去,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白纸展开,有字的一面对着蒋孝腾:“你不提醒我差点儿就忘了,我来是想亲手把这个带给你。新年快了,大哥,我怕明年没有机会对你说。”
    苍白的纸页轻飘飘落下去,恍若地狱的通牒。
    那是一张五天前作出的诊断证明,右下角还有林木的亲笔签名。
    诊断结论是: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CLL)急变复发,建议再次干细胞移植治疗。
    病房门在身后关合,房间内呼叫铃凄厉疾响,蒋孝期逆着奔走的医护穿过走廊,随手拉住一名医生。
    “您好,请务必努力抢救我大哥,让他活下来,拜托了。”
    年轻医生被病人家属唇角隐隐勾着的笑意吓住了,慌张地点了点头急忙挣脱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