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劫 作者:楚寒衣青

    静疑女冠带着计则君落后数步,悠然闲话:“我听闻薛天纵逃离燧宫的一路上都有你相陪,这一路以来,你觉得燧宫如何?”

    计则君长长叹道:“虽是魔徒,不容小觑……但这一次我们并未见到传言中界渊之下第二人明如昼,这叫弟子有点疑惑。”她深思道,“我听薛师兄提起当夜情况,明如昼显然极为暴怒,加之明如昼功法极其适合刺杀追踪,弟子实不解明如昼为何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静疑女冠挑挑眉,片刻后说:“兴许是被事情绊住也未可知。界渊如今越来越少出现人前,一应事宜皆是明如昼处理,你担忧明如昼心中另有算计,明如昼恐怕也担忧我们会趁机偷营。我们偷营,未必成功,可若真将本来不想出来的界渊引出,明如昼恐怕也承受不起界渊的怒火。”

    这个思路很能说得通,计则君也释然了。

    静疑女冠又道:“燧宫给你这样的感觉,那薛天纵呢?你觉得薛天纵又如何?”

    计则君:“薛师兄自然是不错的,剑宫大师兄,名副其实。”

    静疑女冠便温声问:“那你喜欢薛天纵吗?还记得你的师父正是死在剑宫的吗?”

    晴空一声霹雳!

    计则君翻身跪地,惊叫辩解道:“斋主!弟子没有——”

    静疑女冠摆摆手,阻止弟子急急的辩解:“我如今并未怪罪于你,这样的事情也许找来你联姻大庆的小师叔和你谈会更好一些,但如今局势叵测,我们也就只能将一些不很必要的繁琐考量减去,由我来亲自问你。” 她低头凝视计则君,再问“计则,抬头看着我,如实告诉我,你喜欢薛天纵吗?你对你师父的死如何看?”

    膝下的雪足够冰冷,正好使计则君冷静下来。

    计则君低头思忖许久,再抬头时,已恢复往日的冷静与大胆:“斋主,弟子确实因为同薛师兄走了一路而对薛师兄有所好感,但斋主明鉴,弟子并未曾想同薛师兄有更进一步的关系。至于师父……弟子想,如今我们已同剑宫联合对付界渊,正是该亲密无间,精诚合作之时,当此之际,反复质疑师父的死因,除了破坏两者的亲密关系之外,再没有别的价值。”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师父的死,弟子时刻铭记在心,也一定会弄清原由。但不是现在。”

    静疑女冠面上掠过几缕欣赏与欣慰。

    这话她曾与静明说过,但静明绝不可能转而告诉计则君。

    计则君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这正是她看好对方的原因。

    一派之主,不可感情用事。

    无论亲情、爱情,无论师徒恩义、男女欢愉。

    她拂尘轻轻一扫,将计则君扶起。

    师徒恩义上,她已将自己证明;剩下男女之欢,眼前倒是一个不差的时机。

    静疑女冠微笑道:“你可知我们落心斋的由来?许多年前,落心斋创派师祖出身剑宫,只因于剑宫之内受了情伤,方才在一怒之下离开剑宫,创立落心斋,‘落心’二字,便从此来。但祖师虽然在剑宫中受了轻伤,却并未将整个剑宫迁怒,倒时时将师门惦念,这也是多年以来,剑宫落心斋虽小有龃龉,可一向同气连枝的原因。”她看向计则君,“你与薛天纵均是极为优秀的弟子,故而……你若真喜欢薛天纵,这对于斋中及剑宫也算再续前缘的一门喜事,斋中不会反对。若薛天纵于你也有意,想来剑宫也不会拒绝。”

    今日对话远出计则君意料,她一时不能回神,直到站起来了还始终怔怔。

    静疑女冠将要说的话说完了,便自往休息处走去。

    她的拂尘抚于臂弯,万千柔丝,随风轻扬。

    她心中在想:

    计则,你既喜欢薛天纵,便去喜欢,你当然可以同薛天纵结发成亲,你若幸福,我亦高兴。

    但我对你,还有更深的期许。

    唯有了解,方能战胜。

    当你战胜情爱之日,我就定你为下任斋主,将这落心斋的权柄与重任,传递与你!

    剑宫之中,薛天纵将手头诸事一一处理安排。

    他记起静疑女冠先时的话,又得知静疑女冠已经回到客院歇息,便往对方院中走去,刚至院门之前,便和计则君打了个照面。

    薛天纵:“师妹。”

    计则君有点心不在焉,直到薛天纵叫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匆匆点头:“啊,是薛师兄……斋主在房中,薛师兄进去吧。”

    两人擦肩而过,薛天纵注意到计则君膝盖处有些雪污。

    他的脚步略微顿了一下,旋即再度前迈。

    计则君也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她坐在桌前,心中纷杂,呆呆地喝下了半茶壶的水,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纷杂些什么。直到一声突兀的“叩叩”敲门声响起,她才骤然惊醒,扬声冲门外道:“稍等,来了!”

    “吱呀”一声,计则君将门打开。

    屋外风加雪,无有人踪,仅仅一叠干净的衣物,安然放在回廊之下。

    众人早早各自散去,唯有度惊弦与言枕词偷得浮生半日闲,信步走在主峰山道之上。

    天光照雪光,雪光映着天光。

    两人踩着一地碎琼乱玉,并肩向前。

    山在天上,云在脚下。

    千重云海无尽高山的壮阔之景就在眼前,蜿蜒崎岖又漫长的小道上,度惊弦走着走着,突然站定峭壁旁边,流露三分回忆:“似乎过去也有此一幕。”

    过去当然也有此一幕!

    那时界渊还是原音流,剑宫晏真人因不明伤势卧病在床,他尚还没有表明身份,只装作剑宫一个小小的弟子。

    他们发现离禹尘剑受秽物污染,剑身龟裂。

    他们决定前往佛国。

    他们站在山道之前,也见着千重云海,也见着无尽高山,也见着云似沧浪随风涌,山含水底水接天。

    过去如斯美妙,如斯惹人回忆遐想。

    言枕词嘴角含了一点笑,他刚要开口,前方突然传来剧震!

    只见山体振荡,飓风刮过,云雾翻涌,正是离去的晏真人使剑宫弟子开山凿石,贯通水道所引发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