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娉婷离去的身形顿时一僵,芙蓉面上尴尬尽显。
    她就知道,被谢容淮这个小子看见,就没什么好事。
    周怀禛顺着臭小子的目光望过去,便见那女子腰肢纤细,背影婀娜,浅红的裙裾随着微风漾起,也不知是满园春色成就了她,还是她成就了这番春色。
    他眼神一暗,忆起前日她所出的诛心之辞,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来,面上满是冰霜。
    谢容淮趁机挣脱了太子握着他的手,撒丫子直往谢娉婷身后奔去,胖嘟嘟的小手还抹着眼泪,告状道:“大姐姐,太子殿下他抢我的小弹弓,还要把我射成筛子!”
    谢娉婷被迫牵起小家伙的手,僵硬地转过身来,和那人遥遥相对。
    那人从假山后走出来,一身玄衣,身姿挺拔,眉眼冷厉,他周身像是藏了一团薄冷雾气,教人瞧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即便是瞧见了也是无用,他惯将一腔心事封入心底,面上余下的也只有冷静自持。
    他背着手,闲庭信步似的走到她兄长面前,似是没有看见她一样。
    谢娉婷握着容淮的手紧了紧,容淮被握疼了,方要叫出声来,目光瞥见大姐姐落寞的模样,却又住了声。
    谢兖拱手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圣安。”
    周怀禛止住谢兖行礼的动作,说道:“今日过府寻王爷议事,朝堂之外,长怀不必多礼。”
    谢兖看了一眼谢娉婷,又望了眼捣蛋的谢容淮,赔罪道:“殿下,舍弟莽撞,还请见谅。”
    周怀禛冷冷的目光射向谢容淮,冷嗤道:“无妨,他不过是顽皮,将鸟巢射下来,掉到承恩侯世子的头上罢了。”
    让他停手还不肯听,这顽劣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倒同他大姐姐是一模一样的。
    谢容淮闻言,将头塞回谢娉婷身后,悄悄摇头,说道:“才没有!大姐姐别信他!”
    谢娉婷看了眼不远处的大榕树下,的确站着一个魁梧少年——承恩侯世子韩偓,他鬓发凌乱,一脸恼意。
    她抿抿唇,芙蓉面上露出一抹春风笑意,杏眼弯成月牙,透出点点晶莹光澜来。
    那少年见她望着他,脸色臭极了。
    谢娉婷心领神会,知道韩偓心里怨怼她说了假话,于是便露出歉意的眼神来。
    周怀禛余光暗暗观察着谢娉婷,见她的目光一直朝着韩偓,脸上阴云更甚,他埋下心头酸涩,朝谢兖道:“东宫事务冗杂,便不多作陪了。”
    谢兖闻言,便伸手引路,作恭送之状。
    谢娉婷听见他要走,猛地抬起头来,却撞入他幽深的凤眸里,她呆愣地望着他,心跳快得不像话。
    周怀禛也只看了她一瞬,便移开了目光,面上依旧是冰冷之态。
    望着兄长与他远去的背影,谢娉婷垂首,长睫投下一片阴影,落寞无比。
    谢容淮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皮猴一样,一下子蹿出去,指着地上的香囊问道:“大姐姐,是你的荷包掉了吗?”
    谢娉婷朝地上望去,那荷包上绣着两只……鸡子,绣工粗陋不堪,甚是熟悉,她慌忙将荷包捡起来,脸上爆红。
    那是她初学刺绣时所做,本该藏于闺阁,可是有一年中秋节她去宫里拜见皇后娘娘,路上遇见了太子殿下,他执意问她要中秋节礼,而她身上,唯有这枚丑荷包尚未有主,便随手送给了他。
    她本以为,他这样冷清的人断然不会收留小姑娘的荷包,却原来,他一直贴身戴了这么多年。
    谢容淮眼尖,见到不远处折身返回的人影,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转,他人精似的问道:“大姐姐,你果真不喜欢太子殿下,要与他退婚吗?”
    周怀禛本欲上前要回荷包,听到捣蛋鬼问出的话,却住了脚步。
    他面上瞧着沉静,其实心里早已是一团乱麻,既怕她说的是真话,又怕她说的是假话,一时进退不得。
    从没有政事能让他如此心神不宁,也只有谢娉婷三个字,能搅乱他一池心水。
    他的眉头蹙成一团,袖笼里的手悄悄握紧了,不动声色地等着那人作答。
    谢娉婷欲要随口一说搪塞他,却知道谢容淮人小鬼大,若是出言诓骗,他定又要追问个没完,于是便道:“不是的……”
    谢容淮听完这句,便咧开大大的笑脸,他又问道:“那大姐姐是十分喜欢太子殿下喽?就像我娘说的一样,叫什么来着,”他拍了拍脑壳,眼前一亮,“这叫欲语还休!欲擒故纵!”
    饶是谢娉婷脾气再好,面上也忍不住黑了几分。
    二婶成天都教了容淮些什么?这虎狼之词学会的倒是比正经经文都多,臭小子,欠教训。
    谢娉婷正要揪谢容淮的耳朵教训他,却被谢容淮泥鳅似的身手躲过去了,他捂着耳朵,对着谢娉婷叫道:“大姐姐,别打我了,太子殿下来了!”
    谢娉婷秀眉微蹙,揪住他的耳朵,“你诓骗人的伎俩倒是愈发长进了!”
    谢容淮几乎要哭出来了。
    这一次他真没骗大姐姐呀,太子哥哥的确就站在大姐姐身后!
    周怀禛耳中回旋着方才的对话,心尖微烫,却再不敢轻信,他面冷如霜,出口道:“孤方才丢了件东西,郡主可有见到?”
    谢娉婷身子一颤,缓缓转过身来。
    谢容淮见大姐姐顾不上他,顺势撒丫子跑了,对着周怀禛做了个鬼脸,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溜得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