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娉婷听了这话,破涕为笑,知道祖母心里还是偏疼她。
    儿时捣蛋做错了事,祖母便会在众人请安时教训她,背着人,祖母便搂着她,心肝儿心肝儿的叫,半分委屈也不肯让她受,平时吃不到嘴的糖饴零嘴,这会儿祖母为了哄她开心,尽让她放开了吃。
    这些年来,祖孙两人愈发默契,人前一个严肃训斥一个乖乖认错,倒教人生出一种汝阳郡主还不是那么冥顽不灵的错觉来。
    虞氏在底下呷了两口茶,瞧见女儿与婆母两人的小动作,面上蹙着眉,心里对祖孙俩的行径了然于胸。
    谢老夫人端的是严肃,她挑眉问道:“站好喽,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贵女的教导去了哪里?”
    谢娉婷闻言,低眉垂首,眼光却朝着祖母那边去了,她诺诺道:“是呦呦做错了。”
    谢老夫人斜眼扫了一圈底下二房众人,抻起广袖饮了一口茶,问道:“那你倒是说说,错在何处了?”
    谢娉婷张张嘴,幼鹿般清亮的目光和祖母对视着,言辞诚恳,“祖母,呦呦不该辜负祖母教导,不顾王府体面,与太子殿下退婚。”
    谢老夫人威严睿智的目光便扫过二房一众人。
    二夫人张氏被老太太一看,慌了神,低下头去。
    谢老夫人冷嗤一声,对着鸵鸟似的张氏淡淡瞥了一眼,开口说道:“此事你有错,可却不是死罪。”
    “我已查明,有些人从中作梗,私心甚重,诚心不让这个家好过,今日便在这撂个话,若再有人敢在郡主面前乱嚼舌根,莫要怪家法严苛!”
    谢老夫人心里着实有了怒意。
    她便说,一向乖巧懂事的孙女儿怎得忽然做出惊天之举,与太子退婚,却原来,是张氏的人在孙女面前日日说太子暴戾可怕,昨日又故意引着呦呦见着太子审讯人时的血腥场面,吓得呦呦口出退婚之词。
    按说呦呦一个女眷,如何入得按察司这样严谨的府衙,还不是老二在按察司任职,倒教他媳妇生生利用了。
    老二谢殚是个老好人,耿直没有心机,可偏偏娶了一个搬弄是非的婆娘,被内帷妇人支使得团团转,混不像读书时候精明的模样。
    当年皇后欲在王府姑娘中替太子遴选正妃,原本定的是温婉贤良的二房嫡女谢葳蕤,可是小太子却不满,执意选了当时瞧着跳脱,不适合做宗妇的娉婷。
    离太子妃只差了一点,张氏如何能甘心,这些年整出不少幺蛾子,无非是为了给自己女儿谋取太子妃之位罢了。
    她之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为了家和万事兴,可是如今张氏触了她的逆鳞,动了她的呦呦,今日这事,必定不能善了。
    谢老夫人眼风一扫,身旁的女使锦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到外间低低嘱咐了一声。
    两个体格强壮的婆子将人提了进来,狠狠地朝地上一放,那女子便哭出来,猛地磕头道:“老祖宗,是玉蝉错了,不该偏信旁人,向郡主进谗言污蔑太子殿下。”
    谢娉婷望着下首的女使,她一眼便认出来,是她房里侍弄花草的女使玉蝉,往往二房朝她屋里送什么物什,都是由玉蝉经手的。
    她如此信任玉蝉,盖因十岁那年不慎落水,是玉蝉舍生忘死救了她。
    可回想起来,玉蝉自打在她身边服侍,日日都在她耳边说些风言碎语,起初她不以为意,时日一长,却将那些听入耳中。
    谢娉婷默不作声,她垂眸,并未开口替玉蝉求情。
    谢老太太瞧见孙女的反应,暗暗点了点头。
    她这些年,替孙女扫清了身边的障碍,想着让孙女无忧无虑地长大,可经过此事,她却觉得自己做错了。
    心存仁善是件好事,可是过度绵软便是愚蠢。
    张氏见玉蝉被带上来,心里半分侥幸也不敢有了,她下了座,扶起裙摆跪下,哭道:“老祖宗,我一片冰心,皆是为了郡主啊,送玉蝉入郡主房里,不过是看她缺个侍弄花草的人罢了,谁想这玉蝉生了坏心,倒教儿媳里外不是人了。”
    谢老夫人冷冷一笑,道:“你是冰心还是黑心,我再清楚不过,旁的不说,我提点你一句,你除了是葳蕤的母亲,还是王府的二夫人,谢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呦呦退婚,官家必定责备,你以为,二房能置身事外?!”
    张氏伏在地上,狼狈不堪,她背后一身冷汗,全是后怕。
    她知道婆母说的没错,娉婷与太子的婚事,是官家亲赐,若是退婚,便是抗旨不遵,谢家一门都要受牵连。
    可是,她的葳蕤又差在哪里呢?除了没有郡主的封号,哪一点又比谢娉婷差?
    燕京谁人不知,汝阳郡主无才无德,娇矜跋扈,若不是她爹是大燕的异姓王,若不是投胎投得好,哪里轮得到她有这番造化?
    谢老夫人瞧见她脊梁挺直,心里门儿清张氏还是有怨气,她不再敲打张氏,只吩咐道:“打五十大板,将人送去庄子上。”
    锦枝颔首,便着底下的婆子行事了。
    从二等女使降到庄子上的杂役,玉蝉心死如灰,连求饶的空档也没有,便被拖出去了。
    谢老夫人起身,目光落在张氏身上,道:“你也不必杵着了,葳蕤近日多病,你回去好生照料着,比在我这里强。”
    张氏这才站起身来,低声告退,她形容狼狈,匆匆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