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中之后,曹皇后去了小房间。
    “娘娘让你进去。”
    赵尚书还在患得患失,进去后跪坐在边上的蒲团上,大气都不敢出。
    曹太后跪坐在中间,嘴唇微动,却是在默念经文。
    稍后她偏头看了赵尚书一眼,淡淡的道:“你二十七岁了。”
    呃!
    合着您竟然都知道?
    那您先前还问这个作甚?
    赵尚书完全懵了。
    “你的爹娘生了太多孩子,你出来多年,他们早就忘记了你……”
    “您……”赵尚书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你竟然知道……”
    曹太后冷冷的道:“二十七岁……女人到了二十七岁,再往后就是枯槁……在这宫中……来人!”
    门外进来一人。
    曹太后冷冷的道:“告诉官家,赵氏做事丢三落四,老身不喜,赶出去!”
    “娘娘!”
    赵尚书宛如听到了一声晴天霹雳,她伏在地上哀声道:“娘娘,臣有错,臣愿受罚,但求不出宫。”
    她出宫能去干什么?
    千里迢迢的回益州?
    她二十七岁了,这个年纪很难找到合适的男子嫁人。而且大宋女子的嫁妆要求丰厚……
    她的家不会接受这么一个麻烦和累赘。
    兴许会养着,但那是行尸走肉啊!
    她抬起头,“臣愿意一辈子都在宫中……”
    在宫中只要你努力做事,至少不用担心衣食住行,堪称是铁饭碗。
    可外面呢?
    她这个年纪出去,在汴梁城中能做什么?
    大抵最后只能沦落青楼吧。
    她不愿意去!
    宁愿死都不去。
    “出去!”
    曹太后垂眸,嘴唇微动,又开始了默念经文。
    “娘娘……”
    赵尚书刚想开口哀求,两个内侍过来架起了她。
    曹太后地位尊崇,她要赶一个宫女出去不是问题,可赵尚书是女官,还是尚宫这等高阶女官,有些麻烦。
    但她说赵尚书做事丢三落四,这个可以有。
    贵人的身边可容不得丢三落四的人。
    稍后有人回禀,“娘娘,圣人那边点头了,说是您有事尽管说话。”
    听闻有女官做事不靠谱,高滔滔哪有不同意的,当即就令人来了。
    曹太后对一个女官点点头,然后又开始了默念经文。
    “赵氏,出宫吧!”
    赵尚书瘫坐在地上,绝望的道:“臣不出去,臣不出去!”
    “这可由不得你!”
    两个内侍冷着脸来了,大抵是准备把她架出宫去。
    “出去吧。”
    那个女官来了,她的臂弯挂着一个包袱,递给了赵尚书。
    可赵尚书此刻心丧若死,什么都无法提起她的兴趣。
    “看看。”
    女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你打开看看。”
    赵尚书缓缓打开包袱……
    “那是纸钞?”
    一个内侍看着那一叠纸钞,不禁目露贪婪之色。
    “这得有一两百贯吧。”
    “纸钞发的很少,大家都没有。她出宫就能拿着去暗香换钱,发达了呀!”
    艳羡的声音从四面而来,大家都明白了一件事。
    合着曹太后赶她出宫不是坏事啊!
    要不怎么还送了那么多纸钞?
    赵尚书把今日的经历回想了一下,想起曹太后的那些问话,瞬间就明白了。
    “娘娘……臣不出宫!,臣愿意伺候您一辈子!”
    曹太后不愿意把她的一生埋葬在深宫之中,所以就随便寻个丢三落四的借口,把她赶出宫去。
    丢三落四,这种小毛病人人都有,隔一阵子就会有,不会被人诟病……
    “太后让你去沈家。”
    赵尚书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女官,先前在沈家时太后让果果看自己,还问看着她可亲切。
    果果回以亲切……
    这就是太后为我谋划啊!
    她竟然为了我违例出宫!
    什么静极思动,分明就是借口。
    “娘娘……”
    赵尚书伏地大哭。
    “吵!”
    曹太后皱眉道,有人出来说道:“娘娘说太吵了。”
    赵尚书随后跟着人出宫,一路到了沈家。
    “为何不是国舅家?”
    她清醒过来后就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
    女官笑道:“国舅家……人口太多,麻烦也多,沈家这里就三口人,加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也不过是四口人而已,事情简单。”
    有人去敲门,开门后,庄老实探头看了一眼,见是她们,就笑道:“我家小娘子不肯去宫中学武呢!”
    女官淡淡的道:“娘娘说和你家小娘子有缘,既然你家小娘子喜欢赵氏,那就送给她了。”
    啥?
    庄老实一脸懵逼的道:“送……送谁?”
    赵尚书走出来,心中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福身道:“奴赵氏。”
    “别别别!”
    庄老实蹦到了边上去,不敢受她的礼。
    进去后,果果闻讯赶来,见赵尚书神色哀伤,就问道:“娘娘把你送给我了吗?”
    “是。”
    曹太后外表冷漠彪悍,可却用极其细腻的手段把她从宫中解救了出来,这让她如何不感动。
    果果好奇的问道:“那你叫做什么?”
    出宫之后,自然不能再叫赵尚书。
    她抬头茫然想了许久,“记得幼时,家中叫奴五五。”
    女子多无名,有个姓氏和排行挂着就好了。
    赵五五就是如此。
    排行第五,就叫做赵五五。
    果果见她可怜,就说道:“去洗澡吃饭。”
    那女官福身道:“既然小娘子接手了,我就回去给娘娘交差了。”
    “别啊!”庄老实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忌讳的东西,更担心沈家会因此被卷入一些皇室争斗这种,所以想拖延时间,等沈安回来后再做决断。
    女官看了他一眼,说道:“娘娘的话,你想驳斥吗?”
    “小人不敢。”
    尼玛!那就是个女老虎啊!谁敢惹?
    女官前脚才走,沈安后脚就到了。
    “郎君!”
    庄老实愁容满面的把事情说了,沈安皱眉道:“这是何意?不过果果既然喜欢,那便留下。”
    “可……小人担心这里面有什么争斗呢!”庄老实习惯性的把此事阴谋化了。
    “争斗……怕什么?”沈安很是淡然的道:“若是有人为此找麻烦,打出去!”
    “郎君,这……这不妥吧!”庄老实觉得自家郎君的胆子太大了些。
    沈安一夜追击,如今累的不行,他随口道:“没什么不妥,咱们家不做错事,谁敢来找麻烦,那就打回去!”
    “郎君,王崇年来了。”
    王崇年急匆匆的进来,“大王说了,那赵尚书之事并无什么牵扯,只管随意安排就是了。”
    “知道了。”
    这和沈安的判断差不多。
    曹太后不是那等用阴谋诡计的女人,她更愿意用长刀去砍杀出一个自己喜欢的世界来。
    “这事……”
    沈安有些头痛的道:“这女人……怎么安置?”
    这是跟了曹太后多年的女官,天知道她知道曹太后什么秘密,到时候被曹太后想起来,说不得就会拎刀来砍人。
    庄老实此刻非常老实,“郎君,跟随来的女官说是小娘子要的人……”
    “扯淡!”
    沈安怒道:“果果哪会要什么人?这是太后的手段罢了。罢了罢了。”
    他微微眯眼看着外面,说道:“弄个小火锅去书房,某洗澡之后就去吃。”
    “郎君,先处置了那个女人再说吧?”庄老实觉得赵五五就是个爆竹,说不定啥时候就炸了。
    沈安微微摇头,然后去洗澡。
    洗完澡后,他并未去后面,而是在书房吃火锅。
    一夜追杀,沈安洗个澡之后就恢复了精力。
    小碳炉上架着一口铜锅,里面的羊汤沸腾着,羊肉片不停的翻滚,香气四溢。
    沈安吃了一片羊肉,缓缓咀嚼着,直至听到了门外传来脚步声。
    “门没关。”
    他喝了一口酒,在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时,缓缓抬头。
    赵五五穿着一身灰色长裙,一头秀发随意的挽着,能看出些水气。
    她飞快的看了沈安一眼,然后垂眸,“奴赵五五,见过郎君。”
    “上次你是赵尚书……”
    “是。”
    “你想要什么日子?”
    沈安的问题冷酷而直接,并无什么周旋之意。
    赵五五想了一下,抬头道:“奴想要过日子……”。
    在宫中时她就多次听闻沈安的名声,北伐的坚定支持者,杂学的宗师,财神……一连串头衔让沈安的身上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人畏惧。
    她在心中给自己披上了盔甲,小心翼翼的回答着。
    沈安看着她,良久见她眸色不变,就点头道:“那某就给你日子。某的妹妹……”
    “那是郎君的命根子。”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若是不够聪明,她也无法在一干宫女中脱颖而出,成为曹太后身边的首席女官。
    沈安问她想要什么日子,她回以想要过日子。
    过日子就是简单,平静,安稳。
    后世有人求偶就喜欢丢出这个条件:某想找个过日子的男人(女人)。
    这话的意思就是俺要求简单,没啥非凡的想法,就是想简单度日而已。
    随后她说果果是沈安的命根子,一句话就聪明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我会看好果果,看好你的命根子。
    沈安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眯眼道:“如此……沈家就是你的家。”
    这句话击溃了赵五五的心防,从出宫开始就存在的担忧和畏惧一下就消散了。
    大滴的泪水滴落下来,她伸手抹了一下,“多谢郎君。”
    她转身出去,身姿轻盈。
    沈安低头,看着锅里翻滚的羊肉,喊道:“二梅,怎么没放萝卜一起炖!”
    “老爷,二梅怀孕了。”
    沈安仰天长叹:“没有二梅做饭,这日子还怎么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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