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担任过实职了,沈安也习惯了懒散。
    早上操练完毕,他先去洗澡出来,照例懒洋洋的准备吃早饭。
    “郎君,今日要谁跟着去?”
    庄老实觉得人还是要有事做才好,对郎君的懒散很是不满,只是不好劝。
    沈安才想起今日要去外剥马务巡查,就板着脸道:“那边的都是屠夫,让陈洛和姚链跟着去。”
    他真的不想去,而且剥马务那等地方能有什么贪腐?想想都知道是小事。
    “哥哥!”
    果果穿着新衣裳出来了,大清早她也锻炼了一阵子,脸上的肌肤白里透红,很是可爱。
    “早上想吃啥?”
    沈安对妹妹的感情很是复杂,说是兄长吧,可更多时候却是父亲的角色。
    果果牵着他的衣袖,兄妹俩去吃早饭。
    “哥哥,红烧羊肉。”
    果果想吃这道菜了,仰头央求道:“好不好?”
    “不好!”
    沈安觉得大清早就吃这个不好消化,所以就拒绝了。
    “哥哥……”
    果果伤心了,觉得连红烧羊肉都不能吃,可见哥哥是不疼自己了。
    看着那开始积蓄泪水的大眼睛,沈安一筹莫展的道:“中午好不好?早上吃着不好,中午让二梅做。”
    哄好了妹妹,沈安吃了几个羊肉馒头,把折克行赶出去,让他去殿前司和那些人厮混。
    “好歹混个脸熟,你以后出去带兵,说不定这些关系都能用上。”
    沈安从来都不喜欢这种蝇营狗苟,但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没有一副不吃人间烟火的肠胃,还是别太清高。
    赵仲鍼在自家门口等着,见他出来就使眼色,示意找个借口把自己也带走。
    这娃最近被赵宗实抓在身边教导,可他自由散漫惯了,这一下就像是孙悟空被镇压在五行山下,那滋味……
    “保重!”
    沈安幸灾乐祸的拱拱手,然后上马而去,前方有人影闪过,陈洛就准备追过去,沈安喝道:“别去。”
    他下了马来,把缰绳丢给姚链,然后步行过去。
    就在前方,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在疾步而行。
    沈安一溜小跑追了上去,低声道:“郡王……”
    那人止步,然后板着脸回身道:“老夫这几日肠胃不好,郎中说要多走动……”
    可你走动就走动吧,从郡王府到这里和不近,你莫不是走错地方了?
    沈安吸吸鼻子,回身看了一眼,然后摆摆手,陈洛两人就止步。
    他再度回身,说道:“郎君近日过的很是悠闲,仲鍼也不错,刚才还想出去玩耍,只是郎君这几日要教他些东西……”
    “你说这些作甚?”
    赵允让穿着一身便服,若非是沈安熟悉他,刚才绝对认不出来。
    他板着脸道:“老夫也该回去了,你这是去外剥马务?去吧去吧,那边就是死牛烂马,小心中毒就是了……”
    老家伙心中挂念着被赶出来的赵宗实一家子,就趁着清晨人少来偷看一眼,可却被沈安当场‘抓获’,有些尴尬了。
    中毒?
    沈安心中一紧,可赵允让却准备开溜了,他赶紧建议道:“郡王,要不……去我家坐坐?家里的梯子不少!”
    老赵把赵宗实一家赶出门是配合赵祯的决定,可人年纪大了,就格外想念儿孙。
    榆林巷这里不算宽阔,没有给他隐蔽观察的地方,所以沈安的这个建议正当其时。
    ——去我家,免费提供梯子让你爬墙看看儿孙。
    赵允让一怔,然后摆手道:“罢了。”
    他缓缓回身离去,不远处有一个侍卫在等候。
    那背影很是落寞,让沈安心中微酸,就说道:“啥时候来都行。”
    等以后赵宗实一家子进了宫,再见面时双方的身份就不同了。
    赵允让只是摇头。
    他当过备胎,知道那种痛苦,所以希望儿子能做皇帝。
    可要做皇帝的话,赵宗实就得认赵祯为父,他不能干涉,否则就是犯糊涂,会引发一系列的变动。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沈安摇摇头,一路往城西去了。
    外剥马务,这名字一听就很落伍,等看到那斑驳的院墙后,沈安觉得这地方有些像是太平间。
    大门处竟然后两名军士把守,让沈安很是诧异。
    验证身份之后,外剥马务监官程旭带着专知官黄渡前来相迎。
    程旭剑眉微微皱着,诚恳的道:“外剥马务最近人心惶惶,待诏来的正好,好歹查出谁贪腐,谁不干事,清理干净之后,大家才能专心做事。”
    专知官黄渡笑道:“是啊!下官就盼着待诏来,好歹让这造杀孽的地方多些文气。”
    院子很大,空地上躺着几头死马,十余名剥手站在那里,束手而立。
    腥臭味在鼻端萦绕着,沈安刚吃的羊肉馒头在胃里翻滚。
    那几匹死马看着瘦骨嶙峋的,其中一匹死马的眼珠子都掉落了,隐隐有些腐臭味传来,让人作呕……
    “待诏,这些都是京中各处送来的。”
    京城之中各衙门的牲畜数量多不胜数,每天都有死掉的。这些死牛烂马自然不能私下处置,都要送来。
    这就是剥马务存在的意义。
    “动手!”
    程旭见沈安有些恶心,就厉喝道。
    沈安下意识的摸向了腰间,可长刀却没带。
    一个剥手拎起了斧头,先冲着沈安谄笑了一下,然后用力的挥斩下去。
    噗!
    马头掉落,可却不见血液喷溅。
    那颗眼珠子猛地蹦了出来,却被几条经络牵着,就挂在马脸边上来回摆动着……
    随后有人破腹,那些内脏看着……
    沈安极力忍着恶心感,负手问道:“就这么些人?”
    这里有十余名剥手,外加些军士。
    程旭看了沈安一眼,说道:“待诏,全叫出来?”
    沈安诧异的看着他,说道:“不叫出来……他们在作甚?孵蛋吗?”
    整个剥马务的事务都在院子里,那些人在干啥?
    程旭的脸颊颤动了一下,喊道:“人呢?人呢?朝中来人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沈安缓缓回身,就见一群人从后面疾步出来。
    五个……七个……十个……
    他眼睛都没眨,数出了十二人。
    这些人干啥的?
    “他们……都是剥马务的人?”
    程旭点头道:“都是。”
    沈安想起了自己刚补的功课,就说道:“某记着外剥马务的编制有监官一人,专知官一人,手分一人,军典一人,节级二人,剩下的就是剥手十五人……剥手都在了,剩下的不过是六人而已,可这十二人是怎么回事?”
    “见过待诏。”
    一群人乱糟糟的行礼打招呼。
    程旭低声道:“待诏……朝中……冗官……您懂的。”
    “某不懂!”
    沈安板着脸看着这些人,眸色冷淡:“有人说外剥马务人浮于事,官家令某来巡查,如今一看果然!”
    按理众人应当是要心慌的,可沈安看到这些人只是懒洋洋的拱拱手,就表示惶然了。
    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按照现在的规则,这些人总得要找地方安置,外剥马务不行,那就换个地方完事。
    一句话,官家总会给大家一条活路,所以干活和不干活没啥区别。
    沈安瞬间就猜出了原因。
    程旭有些尴尬的道:“待诏,这些人……不好管啊!”
    不是不好管,而是无事可做。
    做事的都在院子里剥皮抽筋,剩下的无所事事,你不可能让他们来帮忙吧?
    大家都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你想让我去拎刀剥皮?
    不能吧?
    “查!”
    沈安只是说了一个字,身后就涌进来十余人。
    “账册都交出来!”
    这些都是沈安从三司弄来的查账高手,苏晏也在其中。
    还有一个年轻人低着头走过来。
    “安北兄。”
    赵仲鍼就像是个受委屈的小媳妇般的来了。
    “家父说要多经历些事才好,早上逼着小弟写了一篇文章,然后就赶了出来。”
    赵仲鍼很是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等看到剥皮分解现场时,不禁就干呕了一下。
    那些死马不新鲜,解开的肉看着颜色都不对了。
    臭味不断袭来,赵仲鍼目露哀求之色。
    咱们进去吧。
    那十二人站在那里,也有些不耐烦。
    若非是外间传言沈安刚弄了刘展,这些人大抵就要开始抱怨了。
    凶名在外的感觉真好啊!
    沈安第一次觉得被冤枉也不错。
    赵仲鍼的面色已经发白了,沈安心中微叹,说道:“去吧,跟着他们学学怎么解剖牛马。”
    “安北兄……”
    赵仲鍼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这次不是哀求了,而是愤怒。
    我嗅着味道都想吐,你竟然让我去剥皮解肉?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人在年少时多经历些事总是没错的,去吧。”
    他冷漠的看着那些官吏,说道:“这坐衙的官吏和做事的剥手一般多,一人养一人,这谁养得起?”
    这话把有编制的程旭等人都扫了进去,可没人敢驳斥。
    沈安负手看着这些人的反应,可是很遗憾,没看到什么羞愧之色。
    吃惯了大锅饭,习惯了每日厮混就能有俸禄,谁特么愿意去干活?
    这些人在沈安的眼中和行尸走肉一般,所以他自然不会客气。
    “按照编制来,没有编制的,从明日起,某要看到你们存在的价值,也就说,你们在剥马务得有事情做,没有……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就这样,散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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