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大家说了这些,实则就是想告诉你们,国与国之间首要在于比拼各项实力,其次就是周围的环境,作为礼房的官员,你们首要就是学会理清这些东西,然后得出结论,也不至于遇到辽人就手足无措。”
    地缘政治是门大学问,可大宋缺乏外交家,以至于后来做出了前后夹击辽人的愚蠢决定,把虎狼当做了盟友。
    但这一切最关键的还是自审。
    “我没有多少能告诉你们的,自己也是半瓶水响叮当。最后的告诫就是要学会自审,在做出重大对外决策之前,必须要自审。”
    沈安不希望以后再出现外交误判的情况。他起身道:“最后送你们一句话。”
    几个临时学生也站了起来,刚才沈安笼统的说了些,一下就打开了他们的眼界。
    以前礼房的官吏只是机械的充当了一个二传手的角色,什么三国之间的关系,什么辽人和大宋各项资源的比拼……
    这些关我们啥事?
    没有谁去主动分析和思索这里面的问题。
    当然,这不是懒政,而是没有人系统的提出礼房的工作重心该是什么。
    沈安走到了他们的前方,脑海里想起了那些尸山血海,还有那些痛苦的哀鸣……
    “商谈只是迫不得已,若是可能,大宋将会用刀枪来和他们说话。”
    “刀枪……”
    一个小吏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哽咽道:“辽人每一次都趾高气昂,那不就是因为刀枪锋利吗,大宋……大宋何时能用刀枪说话,吾辈死也瞑目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
    这些人专门负责和辽人的沟通,多年来所受的屈辱当真是罄竹难书,此刻沈安只是一句用刀枪来说话,瞬间就引发了他们的情绪。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刚想出去,就看到了赵祯。
    “见过官家。”
    赵祯是便衣,沈安自然要称呼官家。
    “见过官家。”
    委屈憋屈的情绪瞬间荡然无存,剩下的全是激动和庆幸。
    先前有人来通知唐仁,说是官家让他去请沈安来说说宋辽关系,礼房当即就走了大半人,剩下这几个都是属于唐仁的铁杆,外加对沈安上次对礼房伸出援手多有好感的官吏。
    官家竟然在旁听……
    这个……这真是意外之喜啊!
    赵祯微微点头,说道:“大宋和辽国之间多有往来,对礼房多有倚重,你等要用心。”
    “是。”
    几个官吏都激动的不行,唐仁更是大胆的抬起头来,就希望皇帝能多看自己几眼。
    说不准一眼就被看中了呢?
    赵祯含笑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官家看我了。”
    一个小吏得意的说道:“回头我肯定能升官。”
    另一个说道:“官家看的是我。”
    唐仁咳嗽一声,说道:“官家看你们做什么?”
    看小吏做什么?我才是礼房的话事人。
    他得意的想着自己的前程,外面呼啦啦一下冲进来不少人,个个就像是死了小妾般的悲痛。
    “唐主事……小人刚才是拉肚子了。”
    “唐主事,刚才……”
    就在这片嘈杂之中,一个小吏在喃喃的说道:“大宋何时才能用刀枪和他们说话?”
    这个问题不但让礼房的官吏为之精神一振,也让赵祯多了些斗志。
    回到后宫之中,他先去看了看两个怀孕的嫔妃,然后又去皇后那里坐了坐。
    曹皇后把他迎进来,亲自去弄了茶水。
    “你且坐。”
    赵祯接过茶杯笑道:“天气热,你这里的冰却少了。”
    曹皇后长的不算是漂亮,但气质却华贵,而且眉间多了些与众不同的英气。
    她温婉的道:“做人做事都不可用尽了势头,否则多有后患,凡事留余地,这才是长久之道。”
    这是规劝,话虽然委婉,却透着一股子咄咄逼人。
    从把两个嫔妃弄怀孕之后,赵祯的兴致非常好,在后宫之中多有流连,大抵是想再来几个孩子。
    可许多事情都是过犹不及,御医的警告犹在耳边,赵祯再被皇后一提醒,就讪讪的道:“我知道了。”
    曹皇后的眉间多了些无奈,但这个话题却不好再说了,否则有妒妇的嫌疑。
    日头晒在外面白晃晃的,屋内却因为有冰的缘故很是清幽。
    两人都不说话,时光仿佛停顿了一般,无思无虑。
    这就是孤寂。
    曹皇后微微一笑,看到赵祯喝了一口茶,就说道:“听闻外朝有个少年很厉害?还和仲鍼交好。”
    她突然捂嘴轻笑道:“臣妾可是干政了……”
    “这算不得干政。”
    赵祯把茶杯放下,眼中有些唏嘘之色,说道:“少年……朕亦有少年时,如今看着他们朝气蓬勃,就觉得大宋终有扬眉吐气的那一日,那一日啊……”
    见他的眉间多了振奋之色,曹皇后笑道:“那少年竟然能让官家多了精神吗?”
    “是啊!”
    赵祯轻轻拍打着大腿,惬意的道:“那少年多智谋,可却有义气。朝中见多了明哲保身的臣子,这等意气用事,却让朕感到了久违的热血……”
    曹皇后起身贺道:“那臣妾倒是要恭贺官家又得了人才。”
    赵祯伸手扶住她,然后感到小手嫩滑,心中就微微一动,说道:“今日我便在这歇息了……”
    曹皇后含羞低头,却不见刚才劝谏赵祯节欲的御姐派头。
    ……
    “啥?”
    赵允让的眼珠子瞪的老大,一把揪过孙儿喝问道:“和谁学的说谎?”
    赵仲鍼被吓傻了,下意识的道:“翁翁,孙儿没撒谎。”
    赵允让松开手,凶神恶煞的道:“历朝历代一旦爆出了巫蛊,那就是大案,谁能置若罔闻?老夫让沈安告病就是怕他被卷进去,全家躲在家里也是怕被卷进去,你却告诉老夫这事……这事它了了?”
    赵仲鍼点点头道:“翁翁,真的了了。”
    赵允让觉得这个孙子大概是皮痒了,就喝道;“去拿戒尺来!”
    赵仲鍼嚷道:“翁翁不讲道理。”
    赵允让杀气腾腾的道:“你还学会撒谎了?这次老夫让你长长教训……”
    “阿郎……”
    出去找戒尺的老仆回来了,手中没戒尺,却有欢喜。
    “戒尺呢?老夫今日定然要……”
    赵允让眨了一下眼睛,大眼袋抖了抖,觉得老仆的情绪不大对。
    “这是怎么了?”
    老仆欢喜的道:“阿郎,官家派了御医去华原郡王府……”
    “御医?”
    赵允让一怔,然后说道:“赵允良不是说已经好了吗?这……官家这是在警告他?”
    赵允让简直就不敢相信,他心中震惊,问道:“沈安是如何做到的?”
    阳光下没有新鲜事,很快今日小朝会的事就被赵允让打听到了。
    “翁翁委屈你了。”
    赵允让慈爱的摸着孙儿的头顶,然后郁闷的道:“那小子……竟然这般大胆?”
    老仆在边上觉得这话不对,就仗着老资格说道:“阿郎,沈郎君怕是冒着不小的风险呢。不管是巫蛊反噬还是朝中怪罪,这些都能要了他半条命。”
    赵允让叹道:“是啊!他竟然冒险以身试蛊,这般有情有义……仲鍼……”
    赵仲鍼在边上说道:“翁翁,安北兄很好。”
    “你这孩子……”
    赵允让起身走到门外,看着西斜的太阳,说道:“以后还得要看你们的,翁翁……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