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于是穆心多了个心眼,问了和第一次同样的问题:“你好,请问你叫?”
  对面的男人抬头看她,笑着回答:“我叫邵念。”
  我去,这次连名字都变了。
  穆心干笑两声,又问:“看这么专业的书,你是……在出版社上班吗?”她特意问的不相干问题。
  对方笑答:“这你都能猜出来。”
  穆心扯着嘴角,自嘲似地笑了下。人家从第一次开始,就没正眼瞧过自己,不过是段数比较高,撒谎成性了,连时间循环都能绕过去。
  她双手交握,胳膊支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向前倾,和他上一次的姿势一样,慢慢说:“不对,我猜错了,其实你的职业是骗子吧?总觉得你的气质很像经常骗人的。”她已经开始放飞自我了。
  对方扬眉,眼中带笑,摇摇头说:“也不算经常。”
  “哦?比如?”
  “比如我接下来这句,就是实话。”
  “什么?”穆心顺着问。
  “你很漂亮!”
  ……好吧,穆心承认,虽然这人人品不行,不过也不算很讨厌啦。
  中午吃饭时,归幂瞄着穆心的表情,看不出究竟,问她:“你过去说什么了?要来电话了?”
  穆心摇头,说:“你说的对,长的帅的男人,都不靠谱。”
  归幂:我什么时候说过?
  **
  接下来的日子,穆心过上有规律的生活。
  每次在南佑家睁开眼,就跟他借点钱。回到家,点上一桌子早点。吃完早点,或者休息或者和归幂去书店,完全看当时的心情。归幂面试后,两人一起逛街,逛累了再去吃饭。
  她们吃遍了这个城市的大小饭店,日农吉也去吃了好几次,穆心每次都看着归幂的情绪从兴奋不已到拔草而出,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上帝视角,竟十分有趣。
  她通常不去首建大厦那边,因为一看见那些年轻靓丽的白领进出,她就觉得难过,原本自己也是要过这样的生活的。
  每天下午一点,父亲打来的越洋电话,还有晚上发来的母亲照片,是穆心唯一的精神支持。她甚至买过机票要去找他们,但是在飞机上,一旦时间过了夜里十二点,即使她只是眨下眼,再睁开就会出现在南佑家。
  她像电影里主角一样,学画画,学乐器,每次学上一段时间,她就厌烦了,没有尽头的生命,看似时间很多,却让人生没有目标。
  她想尽方法,希望能把体验过的生活,留下哪怕一点点记录。但是不行,只要睁开眼,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她曾有过的那一天,一丝痕迹也无,她永远也不能和别人分享这一天里发生的好事坏事。
  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一天重复了多少次,也许一年,也许两年。
  在这相似又不一样的日子里,和焦华聊天倒成了乐趣之一。
  穆心有心逗弄他,经常变着法的问他叫什么。从他嘴里,穆心已经听到好几个名字,焦华,邵念,铭一,有时候会多个姓,甄焦华,卫邵念,贾铭一。
  穆心挺佩服他的,能想出这么多名字。其中焦华出现次数最多,也许这就是他的真名,穆心想。
  他看书速度极快,厚厚的一本砖头,不用一个小时就能看完。穆心有时去试他,发现他真的是看完了,而且几乎一字不差记住了。好吧,这世上的确有过目不忘的人。
  他看书很杂,穆心观察过,他这一天,要换两次书,每次都是五六本,从天文物理到动植物,从人工智能到自然生命,全都看。而且他对书没有特定目标,穆心曾提前拿走他准备看的书,他就会随机拿其它书。
  他好像会好几种语言,因为除了看英语原版,还在日语或德语原版书的架子上挑来挑去,甚至在试听机上听录音。
  他总是在上午十点零几分进入书店,取了书后就一直看完,再起身换几本,呆到傍晚,会有一美女上前搭讪,两人再结伴离开。
  穆心猜着,那美女应该就是归幂在日农吉看到的,刷卡的人。
  穆心上前打招呼的方式,每次都不一样。但不管她是开心的,友好的,还是烦躁的,粗鲁的,对方都能很自然的接下去。
  穆心觉得他更像是在体验生活,这样的阅读范围,阅读速度,说不定,他还真是个作家。
  于是,她上网搜了《棚葵种植》这本书。别说书了,连棚葵这个东西,网上都搜不出来。
  穆心打消了他是个作家的想法,也许真的就是个职业骗子。
  **
  这天穆心没去书店。
  午饭时间,她独自溜达到首建大厦,无语凝视这栋28层高的楼。
  楼下有一小片花园,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这一小片绿地显的格外珍贵。
  五月真好啊,花也开了,树也绿了,还好自己不是陷在寒冬腊月里,穆心自我调侃。
  小花园的长椅上,一个大约30岁左右的女人,胸前挂着首建的工作牌,正在敲手里的电脑,长椅旁放着她的午饭,一个三明治。
  穆心是第一次见到她,她好奇地走过去,视线不经意扫过电脑上,屏幕上一个几乎完美的建筑模型3d图,正左右转动。
  “真漂亮。”穆心由衷感叹。
  那女人抬头看她。
  穆心赶忙道歉,她很不好意思,没经人允许就偷看别人电脑。
  正要离开时,那女人开口叫住她:“你能看懂这个图?”
  穆心说:“差不多吧,我是建筑设计专业的。”
  “哦?在首建上班?”
  穆心说:“不是,我马上毕业,刚和首建签完合同,还没开始上班。”
  女人点点头,往旁边坐了坐,拿起三明治,让出一块地,拍拍,说:“来,你来帮我看看。”
  穆心坐过去,图中的模型已经被放大。
  女人用手点在一个位置,说:“这里有点问题,你能看出来吗?”
  穆心仔细看了看,犹豫地说:“和上一层的轴网不一致。”这实在是个很基础很基础的问题,看这女人的年纪,不应该犯这种错啊。
  女人点点头,又指着另一处问:“这里那?”
  穆心这回看的更仔细,说:“我不太确定,雨水管的间距是不是低于18m?”
  女人没回答,又指一处问:“这里没问题吧。”
  穆心摇摇头:“这里没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
  “0.000处的绝对标高没有。”穆心发现这图猛一看很漂亮,细看却有很多小毛病,这些毛病都是很基础的东西,就是因为太基础了,经常被人忽视。
  那女人赞赏地笑笑,问:“你是哪个学校的?”
  “我是中建的。”穆心说,这个学校的建筑设计专业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
  对方有些惊喜地说:“那咱们还是校友那?”她从胸前的工作牌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穆心,“这里流行师傅带徒弟,当然不是必须的,等你上班时,如果愿意,可以来找我。”
  说完,她又看着电脑里的图,有点遗憾地摇摇头。
  穆心看了眼手里的名片,压住心中的狂喜,抬头正想说话,就看到对方把那图从电脑里删除了。
  穆心觉得可惜:“这个图真的很漂亮,只要把那些小问题修改一下就行。”
  “打不牢基础,图越漂亮越有危险。”她收拾好东西,起身说,“我要回去上班了,再见。”
  等她离开,穆心忍不住又拿出名片,再三确认,真的是盛楠。这是他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去年穆心还在学校礼堂听过盛楠的演讲。
  穆心将名片上的电话牢记在心,即使知道明天名片就会消失,她还是小心地收进兜里。
  这时,手机响起,是父亲的越洋电话,穆心坐在长椅上,接通电话。
  “心心,这次顺利的话,我们就快回来了。”父亲说。
  穆心突然很想哭,这句话她已经听了无数遍,如果自己不能跳出时间循环,那它将永远不能成为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马甲不复杂投雷,我家小主穆心姑娘请你喝咖啡啦~
  第10章
  归幂发现,今天凌晨,穆心从南佑那回来后,就变的很颓废,两眼发直,无精打采。
  其实穆心已经颓废好几天了,她正在努力研究,试图找出打破循环的方法。只可惜,不管她怎么绞尽脑汁,每一条路走到最后都是死胡同。
  前辈给的名片早就消失了,那串号码她已经烂熟于胸,可是,有什么用那?对方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这一天,归幂去书店,穆心独自在家。
  她无聊地躺在床上,一遍遍刷着手机,天马行空地胡想,如果自己今天吃成一个200斤的胖子,明天也会恢复,不过怎么能在一天之内增加100斤体重?
  手机响,穆心懒得看,肯定是归幂发来的微信,再过一会儿,还会有照片。要说归幂的摄影技术实在不行,连那人一半的风采都没拍出来。
  说起来,那本《时间的裂隙》,自己也找来看过,看得费劲不说,还越看越不明白,如果懂得这方面的知识,不知道会不会对自己现在的情况有帮助?
  懂这种知识的人,到哪里去找那?相关专业的大学教授?
  穆心翻了个身,忽然双眼一亮,书店里不是正坐着一个大学教授吗?虽然是假的,但……聊胜于无。
  她蹭地起身,换上衣服,往书店走去。
  到书店时刚好11点,穆心一眼就看到坐在桌边的焦华,她继续找,原本归幂坐的桌子正空着。
  ……这么早就去吃中饭了。
  穆心原地摇摇头,只停了几秒,就直接向焦华走去,坐到他对面。
  想了想措辞,她开口:“我看到你在读这本书,我也很感兴趣,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她的视线停留在桌上那本《时间的裂隙》。
  焦华和平时一样,完全没有被陌生人打断的不耐或者惊讶,他抬眼看了看穆心,微微点下头,示意她继续。
  穆心说:“我前不久看了一部电影,主角的时间停留在某一天不动了。就是,他每次睁眼都是同一天的早上六点。你觉得,这样的情况现实中会发生吗?”
  焦华稍微思考了下:“时间是七种物理量之一,如果说其他物理量,比如质量长度,会出现异常,理论上来说,时间也一样可以。”
  穆心问:“那……时间出异常有办法解决吗?”
  “是病都能治,能不能治好的问题。”他停了停,见穆心没有话说,又问,“那电影后来,主角怎么样了?”
  穆心回忆着概括了一下:“那是个爱情片,主角从怨天尤人变成过好当下每一天,顺其自然收获爱情,就恢复正常了。”
  焦华笑笑:“过好当下每一天?当下是相对于过去和未来,只有在拥有过去和未来的基础上,才会有当下。如果他的生命在一天内重复,那他的未来无从说起,更不可能过好‘当下’每一天。他只是很幸运地,在疯掉之前完成了任务。”
  “如果不知道任务是什么,或者根本没办法完成,怎么办?”穆心觉得自己现在面对的就是这样的问题。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