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盛卿卿确实要感谢魏夫人给了她这个机会。
  她要查魏家同江陵城破有什么联系,最好的方法便是借着眼前的机会嫁到魏家去,而对于定亲人的挑选,也理当择一个优柔寡断、耳根子软的,才能更好地在魏家站稳脚跟、建立自己的势力。
  若是夫君强势、刚愎自用,她一个嫁进的妇人能插手的地方就很小了。
  因此,魏夫人的慷慨正好给了盛卿卿一个考察的机会。
  “你是个好孩子,”孟老夫人突地又叹息道,“可惜,我原想给你挑一个更好的夫家。”
  盛卿卿含笑接话,“外祖母哪里的话,魏家这样的世家,常人想嫁还进不去呢。”
  汴京城有多少姑娘想嫁到魏家,盛卿卿不知道;但此刻的她,却是没有比魏家更想嫁的人家了。
  孟老夫人确定了盛卿卿的心意之后没有浪费时间,一封书信送去了魏家。
  魏夫人的反应也相当之快,两日便给盛卿卿送去了请帖,仍是选了达官贵人们最爱去玩耍的崇云楼。
  盛卿卿去过两趟崇云楼,都是幺蛾子丛生,再度听见这个名字时,心里皱了皱眉,总觉得不太吉利。
  不过前两次都是为了孟六姑娘而起的事端,如今她关着禁闭足不出户,应当比前两次好些。
  盛卿卿偶然撞见过两次四房的下人,也不知道下人看她眼神为何那般狠毒厌恶。
  ——不就是关个小半年的禁闭罢了,这点委屈难道也受不起?
  既然决定了要和魏家人定亲,这日去崇云楼时,盛卿卿便特地托孟娉婷给自己仔细认真地做了打扮。
  孟娉婷带着妆奁来给盛卿卿上妆时颇有些叹息,“我听大舅母说了,堂兄不是说你不必在意那婚书,若是不愿的话便不必嫁到魏家去?”
  “可外祖母也说了,到底是我母亲当年犯的错。”盛卿卿笑道,“而且魏夫人也说了我能从她的儿子里选一个,这已经很宽厚了。”
  这几日她想了许久,不知道魏家究竟想从她手里得到些什么。
  若说是嫁妆,盛卿卿想不通嫁妆的消息是如何透露出去的,又究竟得有多大一笔钱财才能令魏家动心;若说是为了江陵的旧事,在王敦之前,盛卿卿也并不知道魏家或有龌龊。
  更何况要杀她有许多方法,不必非闹这么大阵仗嫁娶。
  一时想不明白,盛卿卿只得将这个疑惑暂时按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在黑暗里走出一条路来。
  孟娉婷淡淡道,“看你像个聪明的,这种时候却是死脑筋。”
  盛卿卿仰着脸任孟娉婷在自己脸上涂涂画画,眨了眨眼便询问她道,“二姐姐给我说说魏家那几个公子的好坏呗。”
  “没什么好讲的。”孟娉婷道,“因着堂兄的关系,孟府和魏家他们关系不好,平日里最多见面点个头的交情,我都不太了解。你今日去见了他们,讲两句话,便大致能懂是些什么人了。不太坏,但人无完人,挑挑拣拣着就算了。”
  见她一边说着“没什么好讲”一边讲了一堆,盛卿卿忍不住笑了起来。
  孟娉婷立刻皱眉呵斥她,“别动。”
  盛卿卿只得又敛了表情,接着问,“那我若是嫁去魏家,珩哥哥想必会相当生气吧?”
  孟娉婷正在描又弯又细的眉尾,闻言动作一顿,“你心中这么在意堂兄的想法?”
  “我曾见过一次他和魏仲元……”盛卿卿欲言又止,“他确实相当不喜欢魏家人。”
  “倒不是整个魏家,而是恨屋及乌。”孟娉婷收了手,她平淡地道,“你若在意堂兄是不是生气,就该听他的话,别和魏家扯上关系,他既然说不用担心,你自然就不用担心。”
  若说原本盛卿卿有承了孟珩这情的想法,现在却一丝一毫也没想过了。
  她没有接近魏家更好的机会。哪怕只是先定亲,也能比现在接近魏家许多了。
  “倔脾气倒是跟堂兄一模一样。”孟娉婷看也知道盛卿卿不会改变主意,她将镜子推到盛卿卿面前,“好了,你看看今日去崇云楼想要迷倒多少人?”
  盛卿卿含笑望了眼镜中顾盼生辉的明艳少女,竖了根手指道,“一个就好。”
  她只要找到魏家少爷里性格最好拿捏的那人,将他握在掌心里就是了。
  至于那人好不好,英俊不英俊,又合不合她的喜好……此刻对盛卿卿来说都无所谓了。
  *
  孟娉婷确实在妆容上下了功夫,盛卿卿进到崇云楼里后便被不认识的少年上前搭了话。
  她含笑同对方道歉后便要前往魏夫人所说的地方,谁料那少年并不肯罢休,而是仗着自己身强力壮的优势拦住了她的去路,“我不曾见过你啊,听口音,这位妹妹不是汴京人吧?”
  盛卿卿偏头看他,笑道,“确实不是。”
  “那你叫什么名字?”少年嘿嘿笑了两声,“你一个人来崇云楼多无聊,不如和我们一块投壶去吧?我教你,很有趣的。”
  他说着便要上前抓盛卿卿的手强行带她走,盛卿卿刚要闪避开来,角旮旯里飞来一块石头,不偏不倚砸在了少年人的手腕上,正中软处,叫他猝不及防地痛呼了一嗓子。
  就在近处的盛卿卿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
  少年恼怒于自己的丢面子,抬头凶神恶煞地四处张望,喝道,“哪里的卑鄙小人偷袭我!”
  二楼有人探出头来看热闹,这下立刻有人认出来盛卿卿,挥手打了招呼。
  盛卿卿见是安王府里时相处不错的贵女,也笑着回礼。
  又有人在二楼道,“你少招惹盛家妹妹,癞□□想吃天鹅肉,不行还想来硬的?盛家妹妹可是孟府的表姑娘!”
  不得不说孟府这两个字在汴京是真的好使。
  盛卿卿立刻见到原先跋扈的少年脸上露出一丝忌惮的神情,惊疑不定地低头打量起她来。
  “现在可以借过了?”盛卿卿含笑问他。
  少年咬着牙,一幅不甘的模样让开了路,嘴里还低声嘟哝着“不过是个表亲有什么了不起”云云。
  二楼这时又有人怒骂,“岑海你又记吃不记打了?谁教你可以欺负姑娘家了?!”
  盛卿卿转眼看去,发现竟是秦征从二楼的廊上往下看,劈头盖脸指着少年就是一顿骂。
  “你禁足结束了就跑崇云楼里来?信不信我找你爹再给你罚跪三天?”
  少年这下是真怂了,连连认错后转头就跑,一幅吓怕了的架势。
  盛卿卿心道秦征怕是和孟珩一块儿待久了,两人竟是如出一辙的叫这些公子哥害怕。
  “盛姑娘,给你添麻烦了。”秦征道。
  “哪里的话,还要多谢您替我解围。”盛卿卿冲他道了谢,楼上楼下讲话到底不便,两人随意话了两句,盛卿卿便告辞往里走去了。
  秦征看她走到长廊底下缓缓穿过,这才舒了口气——天地良心,他也不是自己愿意出来解围,而是刚才被孟珩一脚踢出房间,勒令去走廊上帮忙的。
  他抓了抓后脑勺往回走,进屋里时十分谨慎,生怕孟珩又是一脚踢来,“这下总行了吧?……哎,孟珩你去哪儿?”
  “换个地方。”孟珩头也不回地从门里走出,像是早就定了目的地似的往外走。
  秦征没法,只得追着他穿过二楼换了个地方,一头雾水地坐下后,孟珩直接将窗拉开往外看了一眼。
  秦征也伸长脖子去看,见到那里的小园中坐着好些年轻人,其中一小群一眼扫过还都是兄弟。
  “不就是魏家的……嗯?”秦征一惊,“你看见了魏仲元,居然不立刻下去揍他一顿?”
  他下意识这么问了一嘴,却见孟珩果然若有所思地摸了摸桌上沉甸甸的镇纸后,在心里给了自己一耳刮子,连忙改口。
  “你来这儿干什么?”
  孟珩眼也不抬,“看看。”
  秦征:“看什么?”
  “看看谁胆子这么大。”孟珩顿了顿,又阴森地冷笑,“又运气这么好。”
  秦征听了个半懂不懂,再不明所以地低头往小园中张望时,就看见盛卿卿带着青鸾从另一头走了进来。
  他顿时悟了。
  汴京城里都在传魏家想要盛卿卿这个儿媳妇,看来传闻确凿啊!
  秦征摸摸脑袋,无奈道,“你家堂妹的婚事不见你这么上心,表妹倒是长在你心上了?”
  孟珩没说话,他深深地看了显然是特地为今日准备过的盛卿卿,又将视线转向了魏夫人和她身旁的年轻人们。
  盛卿卿一根筋,孟珩动不了;但魏家要是有人敢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孟珩能见一个砍一个。
  魏家别的小子也就算了,偏偏魏仲元也在其中。
  孟珩抚了抚刀,心中再度将魏仲元切了个大卸八块。
  他不知道上辈子盛卿卿是不是也因为这一纸婚书嫁了魏仲元,但这辈子,孟珩绝不会让同样的悲剧在盛卿卿身上再发生一次。
  第33章
  进园时盛卿卿一眼就看到了魏夫人和她身旁的三个年轻人——其中正有一幅坐立不安模样的魏仲元。
  几个魏家的年轻人看起来年纪相差不大,可见并非都是魏夫人自己生的嫡子。
  想到孟大夫人曾说过魏梁愿意许诺在孟云烟为妻的情况下绝不纳妾,再看面前这几人,盛卿卿心中多少有些唏嘘。
  若她自己是魏夫人,又倾慕着自小一起长大的魏梁,那多少心中也是意难平的。
  盛卿卿随意地扫过这三人,便目不斜视地上前同魏夫人问了好。
  “别多礼了,坐吧。”魏夫人含笑指了指特地为盛卿卿留出的空位,又挨个给她介绍了身旁的魏家年轻人们。
  盛卿卿认真记下几人的名字,朝他们一一点头礼貌地打了招呼。
  年轻人里有故作矜持的也有矜持不住的,各自的表现都有些不太一样,魏仲元的反应则在三人中最快为鹤立鸡群——他张嘴对盛卿卿回礼时,一出声便直接破了音,只得万分尴尬地住了嘴,一时脸红得都要滴血了。
  他的兄弟们忍不住在旁偷偷笑了起来,被魏夫人瞪了一眼。
  盛卿卿心知肚明魏仲元为何如此——八仙楼里出了糗,魏仲元恐怕见了她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当作那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真出现在她面前,岂不是比在他脸上打一巴掌还难受。
  魏仲元脸都涨红了,他局促地喝了口水压下咳嗽,唯唯诺诺地再度问了好,便匆匆坐下不出声了。
  魏夫人引见罢了几人,便适时地寻了个借口说自己要去寻个人,而后起身离开。
  她一走,魏家两个年轻人便迫不及待、互不相让地抢先开了口。
  一个问“盛姑娘平日爱做些什么?我这人的闲趣可多了,若是你不介意,我可以带着你到崇云楼里都玩上一遍。”,另一个则说“盛家姐姐,一路上过来渴了没?我去给你叫些茶水点心来?”。
  盛卿卿不慌不忙地应付着两人攻势,还有余力注意着被挤到了一旁的魏仲元。
  ——他的兄弟们有意排挤他是一回事,他自己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又是另外一回事。
  魏仲元似乎是面皮相当薄,八仙楼里那副涕泪横流的样子应该令他相当羞愧抬不起头来。
  魏夫人离开的一刻多钟时间里,盛卿卿已经不算太难地将来的三个魏家人性格摸了个清楚。
  年纪大的那个是庶出,说起话来油嘴滑舌,自以为幽默风趣,他讲话时根本听不见、也容不得旁人插嘴,一看就知道是个自视甚高、刚愎自用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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