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放下她床帐,透过薄纱,低声道:
    “汤药要坚持用,莫等腹痛时才用。
    遇事莫生气,你既然走是斗智的路子,便要用好你的智慧。
    我旁的买卖虽多,然你这胸衣大业前景广阔,我还得攀着你,同你一起赚银子。”
    她立时想起要让他退股之事。
    然他似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已抢先一步道:“你我合作是签了契书的。我此前虽口头上说过要退股,然并未白纸黑字写下来,自然不作数。你不是说要报恩吗?我也不狮子大开口,只要你照实分红给我,便够了。”
    话毕,他往床帐里深深看她一眼,向她抱拳道:“今后,殷某人无事便不再叨扰李姑娘,你我还同以前一样罢。”
    黑暗中,传来轻轻的一声“嗯”,她的声音似毫无情绪,又似有些错愕。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转身推开窗户,只一跃,便消失在了无穷无尽的深夜里。
    外间皓月洒下清晖,她望着那如薄雾一般的月光,一时分不清,方才他的出现,究竟是一场梦,还是现实。
    殷人离翻过墙头,回到书房。
    烛火燃起,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兵法。
    书册在“欲擒故纵”一页中夹了薄薄书签,书签只是一张普通白纸,纸上是他的字迹。
    “信徒殷人离,愿与吾妻李芸娘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纸条虽是他挥笔而就,却在她身上曾保留了许多天。
    后来,她生他的气,将他的所有都还了他。
    他望着纸条上的字,叹了口气。
    少不得,他得使出那“欲擒故纵”的法子,徐徐图之了。
    他方才想的明白。
    她一心扑在买卖上。他想同她谈情,她便对他冷若冰霜。他若对她提及买卖之事,她反而能同他好好说上两句话。
    他对她从未使过心机,然到了这关键时刻,也只能祭出兵法,同她打一场迂回战了。
    两情若是长久时,日后想朝朝暮暮,眼下只能先各走半边,忍上一忍。
    第二日,芸娘醒过来,身子虽还虚弱,已将对幼童园之事的处置办法交代给青竹
    “第一件,先将幼童园停半月。你带着柳香君去各帮工家通知。伙房厨娘部赶出去,一个不留。”
    “第二件……”她忖了忖,问道:“这几日,黄花在何处?”
    青竹不答反埋怨:“阿姐处置黄花,为何不提前告诉我?难道你连我也信不过?”
    彩霞端了汤药进来,侍候芸娘喝过,芸娘方道:“我越大,是越懦弱了,越豁不出去了……”
    两人默默坐了半晌,青竹方道:“黄阿姐如今被关在好春光里,要不要报官,等候阿姐发落。”
    芸娘摇摇头,道:“第二件,便遣散她离开吧。”
    青竹并无异议,只道:“那缝纫上的管事和幼童园的管事,又该让谁担着呢?”
    芸娘闭眼,将她勉强能信的过、手艺又不差的帮工翻来覆去数了一回,问道:“罗大嫂为人如何?”
    罗大嫂和罗大娘如今都住在好春光,同青竹同院而居了一年多,为人是不是靠的住,也该能看出一二。
    青竹道:“罗大嫂诸事都好,只是为人有些太过泼辣,不知道能不能同帮工们交好。”
    芸娘回想着她同罗大嫂有限的数回碰面,思忖道:“她男人失了踪,她同罗大娘又住在胡家庄子,外姓人,若不泼辣些,更活不下去。暂且将缝纫管事交由罗大嫂。”
    “第三件,幼童园日后便由我管着。小小孩童何其无辜,成人的贪婪怎好殃及弱小?园里再不能出事,否则,怎么向他们的爹娘交代?”
    她将几件要事说罢,叮嘱青竹:“该做的几件事,都交由你去办。带着晚霞和彩霞,若有刺头,该打就打,千万莫手软。”
    至于黄花……
    “我走不动道,你将黄花带来,我同她告个别,也算是此生缘分已尽。”
    未时时分,芸娘歇晌醒来不多时,喝了今日的第二碗汤药后,青竹带着黄花、黄伢和罗大嫂进了内宅。
    灼灼烈日下,几人头上都冒了油汗,然面上神情各不相同。
    罗大嫂是新官上任的忐忑。
    黄花是大势已去的麻木。
    只有黄伢一脸天真,满院里跑着追蝴蝶。
    芸娘看着黄花。
    这位她曾经的阿姐,需要芸娘护着的阿姐,翅膀已经长硬了。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行动。不管那些对不对,她都不再是那个一切以芸娘马首是瞻的人。
    成年人的友谊和感情实则极为脆弱,一旦有了嫌隙,便极难和好如初。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程度,说什么抱歉都是虚假。
    芸娘淡淡道:
    “我同你,只有一件事要说。
    你我在一起,时间虽久,然关系上向来都是你为帮工,我为雇主。
    我同柳香君、惜红羽等人,在分红时,才是合作伙伴。平日经营,她们依然是帮工,领着一份工钱。
    我的买卖,你没有入股。那日你说,我分红时未想到你,是你想多了。我的银子,发给你当工钱的,才属于你的。旁的,你不该肖想。”
    黄花的目光立刻愤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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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更完,明天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