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铁匠转头向芸娘望过去,先问道:“你寻我究竟是何事?可极要紧?我先处理完你的事再说。”
    芸娘心想:真是巧,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呢。
    她轻咳一声,笑道:“也不是旁的事,就是在铺子里无聊,想寻阿叔学一学……打铁的本事。”
    青竹在旁,“扑哧”一声喷出来,只不敢笑,转成了连串的咳嗽,引得芸娘忙忙向刘铁匠挥手:“阿叔先去看买卖,我学打铁的事,改日再说,改日再说。”
    话毕,她先帮青竹顺着背,直到刘铁匠下了骡车,这才一把戳向青竹腰眼,低叱道:“莫把事情搅黄,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青竹忍笑道:“有好事阿姐怎能独占,我也想学打铁手艺,日后说不定就去当个力大无穷的女铁匠……”
    两人下了骡车,便见刘铁匠同那女杂役正在客套。
    女杂役的模样坦荡,瞧着还不知此间谋算,只简短寒暄过,便带着刘铁匠进了戏班大院。
    柳香君向芸娘抛个媚眼,急忙忙跟了进去。
    青竹同芸娘低声道:“我瞧着有门,阿叔看着不抗拒。”
    两人跟在几人身后,也往戏班大院而去。
    此时正是未时,戏班里众人歇晌结束,懒洋洋的起了身,再略略练一会功,便要往各大酒楼、戏楼里去,将编排好的折子戏唱上几出。
    几人一路绕行,到了后院。
    后院是堆放杂物、练功用具的地方。
    挨着墙角有些长矛,俱是被折断了的样子。
    女杂役指着这长矛道:“这些本是木制,只中间用铁环箍在一起。这废弃的都是断了铁环的,如此丢了太过可惜,奴想着倒是修上一修,好过浪费银钱重新买。”
    刘铁匠弯腰将断了的长矛拿在手中细瞧,柳香君便不失时机夸赞道:“她婶子果然厚道,竟想着为班主省银子……如若是我可做不到,管他东家好不好,只我自己个儿好便行了。”
    刘铁匠听罢,并无甚反应,芸娘却重重咳上一声,瞟了眼柳香君,凉凉道:“这青楼的买卖,我倒是要考虑换一换人了……”
    柳香君一个回神,挥一挥香帕,讪笑道:“我就是那么一说,没旁的意思,真没旁的意思。”
    她转头去看刘铁匠,刘铁匠的注意力然放在了长矛的接头处,此时正看明白了做法,同女杂役建议道:
    “换铁环原本不难。只是要严丝合缝的箍上去,却要费好些时间。我细瞧,这是要将长矛放在火盆边上,待稍稍烤软些,方能将铁环箍上去。稍有不慎,便要烤焦,或烤脆……”
    正在这时,从前院忽的传出一声啼哭,不知是哪个小娃儿被调教着练功,压腿下腰挨不住痛。
    那哭声极大,传到后院,掩住了几人的说话声。
    刘铁匠便拔高了声音,向女杂役建议道:“如此现修,花费反而多,不如让你东家重新买过。”
    女杂役窘迫一笑:“可见是我妇人家见识短,竟没比较这银钱的问题。只这些坏了的铁环就此丢掉,却有些可惜了……”
    刘铁匠大略看过数量,微微深思,道:“卸下这些铁环,倒是可以能打个小锅,平日里热热菜用的着,花费……”
    他正要再说,前院那娃儿哭声更大了些,惊扰的几人想继续说话都不能。
    待那哭声停了一歇,柳香君又继续撮合道:“究竟是个怎样的锅?单柄的,或是双耳的?材料够不够,这都要多多斟酌。不若她婶子跟着铁匠去铺子一趟,将这细节都商议好。”
    芸娘一听,心里便咯噔一声。
    果然,刘铁匠转头望了望柳香君,心里有了狐疑。
    柳香君却不知她说的有些露骨,更将话说的明白些:“要我说,打一口锅,那工钱也莫出了,不若折成饭钱,她婶子一连半月也好,一月也好,给铁匠送送饭,将工钱抵消掉。总归互相都是熟人,收银子显着生份。”
    刘铁匠脸色一冷,站起身子,将手上泥屑拍去,目光直直向芸娘瞧过来:“你今日唤我过来,就是因着这事?”
    芸娘恨不得一脚将柳香君踢飞,此事却只能装傻,指望将戏继续演下去:“不是不是,我就是要寻你学打铁,与这件事半点关系没有。”
    她瞧着刘铁匠的神情越来越肃然,只觉着戏要演不下去,忙忙后退一步,决定弃车保帅:“是柳香君,是她近日想转行,拿阿叔做个开张生意,得个好彩头!”
    刘铁匠倏地转头,狠狠瞪了柳香君一眼,一脚将腿边长矛踢开,转身大步而去。
    柳香君恨恨瞪了芸娘一眼,向远去的刘铁匠道:“铁匠,我不是……”忙忙跟了出去。
    芸娘向着女杂役讪讪一笑:“他俩……兄妹两闹别扭……”
    等她同青竹出了后院,要回铺子商量后招时,转头却瞧见原本追着刘铁匠而去的柳香君,此时却出现在戏班前院的一排厢房前,正双手叉腰,胸脯子高高挺起,不知同谁在大声吵嚷。
    出门在外混江湖,自然是要护着自己人。芸娘低头寻了根棍子,向青竹道:“走,护‘义妇’。”
    青竹一把拉住她,忙忙道:“阿姐,戏班子里人人都有绝活,我们真的要武斗?”立时又后悔将晚霞留在了幼童园,否则此时早跃过去一对多了。
    芸娘被青竹提醒,只得放弃了武斗的打算,两人先挤进去人堆里,看看形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