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罗玉在自家园子里挖树苗子崴了脚,脚脖子肿的老大。家里人生怕引的他旧伤发作,将他拘在家中五六日。
    芸娘闻信前去瞧他时,他正在书房里无趣的看什么书。
    那几日工地上正是打地基的收尾环节,十分重要,芸娘待不了多久便要离去,引得罗玉十分小家子气的生了一回闷气。
    此时罗玉见她关心于他,便专程缓缓上前行了两步,抬头温和的看她:“走慢些,没有事的。”
    两人绕着地畔慢慢前行,罗玉将近几日香椿去乡下的发现说与芸娘听:“蚕种被淹后,都没活下来。现下只有重新培育,慢慢培育‘粗丝蚕’。你莫急,发现蚕种后,再培育其实很快,春秋两季就能繁衍出一大批。”
    芸娘点点头。去年发洪水时正值九月养秋蚕时,蚕宝宝淹死殆尽。原本抱着一丝希望,如若有蛾子留下,待来年三月产卵时,自然能瞧出蚕种端倪。
    如今蚕种未留下,只能重新寻找了。所幸市场才复苏,旺季来临前,还有极长的时间能用来发现蚕种。
    前方忽然人声嘈杂,隐隐听到频繁的“恭贺”之声。有帮工见芸娘到了近前,扬声道:“东家,刘老太儿子考中啦!”
    芸娘忙忙上前,当先掏了五两银子作为贺礼递过去,口中连连恭贺道:“真的,发榜了吗?刘阿公这可是终于熬到头了,自此工价一路上涨,我不敢请您了!”
    待恭贺完,她方想起来,她的熟人中,也有一位书生从去年年底上京备考,如今过了三月殿试,只怕结果也出来了。
    待罗玉离开时,芸娘便凑了他的骡车,先前往班香楼。
    赵蕊儿同卢方义有情,一定最先知道卢方义之事。
    芸娘在班香楼角门外下了骡车,嘱咐罗玉莫贪耍,早早回去。将将转身,又想起应承了石伢的骡子之事,便拦停骡车,扒拉着小窗向罗玉问道:“你家那头驴子生崽儿了吗?我前回去瞧着肚子极大了。”
    罗玉知道芸娘挂念着他家那头驴子腹中的骡子,便道:“前几日已经生崽儿了,等再养一个月,大些了便给你送来。这么小一点……”他用手比个大小:“极可爱,改日你来看。”
    芸娘听得心痒痒,想着自家的院子不大,只得又托付他:“先养在你家,等我新宅子盖好了,地界大,再把它接过来享福。”
    罗玉被她认真的口吻逗的一笑,捏了捏她脸蛋,坐着骡车去了。
    尚算早晨的班香楼比芸娘平日印象中要热闹一些。
    妓子们将将起身,有正忙着梳妆的,也有夜里陪客的妓子顶着一脸残容,都从各自房里窗户探出脑袋,兴致勃勃谈论新一届的科考结果。
    芸娘顺着楼内楼梯而上,到了二楼,便瞧见赵蕊儿的丫头子手里拿着无数个红纸封,正喜笑颜开的向众人封赏。
    芸娘站了一会,等那丫头从众人的吹捧中恋恋不舍的走出来,方笑问:“怎地了这般大方,你家主子被人赎身了?”
    丫头又是忍不住笑了出声,半晌才得意道:“与这也相差不大。”
    她的眼珠子炯炯有神,倾身过来:“知道不?我家姑爷……朋友……考中了!”
    “谁?卢方义?”
    丫头与有荣焉:“自然是他,旁人我们可不稀罕。”
    她竖着四根手指:“殿试第四,李东家知道这是什么叫法不?叫‘传胪!”
    芸娘被她得意之态逗的忍俊不禁。待笑过,方问道:“你家姐儿呢?”
    丫头道:“在房里喜极而泣呢!”见芸娘等在一边准备同她一起进屋,便道:“李小姐先去,奴婢发完这一叠封赏才回房去。”
    芸娘点头,又上了一层,往赵蕊儿房中去。
    她心里忖着,卢方义殿试高中,以方才丫头的高兴劲,赵蕊儿等不了多久便要赎身了。
    等赎了身,她当了官员内眷,自然不能再当代言人。
    短短几年,芸娘眼睁睁要送走两位代言人,也不知是她眼光好,还是运气差。
    赵蕊儿房门微掩,芸娘进去时,果然听见有低泣之声。
    窗纱抖动,按照那丫头的说法,赵蕊儿这是高兴的狠了。
    芸娘坐在进门的椅上,叹了口气,絮絮叨叨着她这些年棒打鸳鸯的原因。
    她原本以为赵蕊儿会被卢方义骗财骗色,没想到自己看走了眼,卢方义竟真的是位君子。等卢方义赎了赵蕊儿,以后就是芸娘高攀不起了……
    她自言自语说了一大篇,原本想等赵蕊儿喜完她好做道别。然而赵蕊儿这一喜,便喜极而泣的有些过,竟是从小泣转成了大泣,嚎啕不可收拾。
    芸娘唬的一跳,反复回想方才自己的那一堆话中有何扎心之处,然而想来想去自己都很无辜。
    此时外间依然传来赵蕊儿丫头的欢欣之声,却迟迟不见进来。芸娘只得磨蹭着挪过去,试图劝慰劝慰。
    赵蕊儿毫不客气的扑进她厚实的怀里,嚎啕中咕囔不停歇的说着什么。芸娘听过半晌方分辨出,赵蕊儿约莫说的是“悔教夫婿觅封侯”一类之言。
    而在这些需要耳力极好才能辨认出的话之外,赵蕊儿倒是极为清晰的再加了一句话:“长宁公主和离了――”
    公主和离?
    芸娘倒是不知这事。
    可公主和离同赵蕊儿有何关系?难得她在痛哭之下还能顾得上说起街市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