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又将他原封不动的塞出去。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柴房几抖,青竹大喊一声:“快跑,柴房要塌了!”
    此时石伢刚刚好钻进一个洞里,随着青竹的叫声,没有人将他塞出去,柴房一瞬间已经跑空。
    他清晰听到“咔咔”几声,眼睛忽的就被尘土所迷。
    古水巷口,往日虽摇摇欲坠却也坚挺了好多年月的柴房在轻飘飘的“轰隆”一声里寿终正寝。
    尘土飞扬。
    芸娘扇着眼前尘土咳嗽毕了,方扬声道:“石伢你再不爬出来,鸡腿就要被阿花啃完了!”
    坍塌的墙皮忽然动了。
    石伢灰头土脸的从里面扑腾出来,挤着眼睛哭叫:“快,我的眼睛……”
    破柴房不但用来堆放柴火,便连它自身也是黍杆所造,只在最外薄薄抹上一层掺了麸皮的黄泥用以填缝。并无多少重量。
    芸娘憋着笑取了湿帕子为他擦了眼睛,吓唬他道:“不许跟着我,否则再没鸡腿!”
    石伢只得巴巴的瞧着他家阿花趾高气昂的跟着芸娘走远了。
    新的潜藏地点选在了铁匠铺子里。
    芸娘同青竹躲在柜台后面,只将眼睛露出来,注视着街面上的动静。
    今日那张小六出现的比平日都晚。
    眼瞅着快到午饭时间,他小豆丁一般的身子才一摇一摆的出现。
    因着第一次做双面间谍,他的内心十分紧张,走起路来也不由得同手同脚,破绽暴露的十分明显。
    然而这个年龄的娃儿正是最活泼的时候,极少会一板一眼的走路,看在各位大人眼中,不但不觉得奇怪,反而会产生一种姨母疼爱的心绪。
    芸娘瞧着他手里拎了个布袋,布袋里装着的东西在极力挣扎。
    他面色僵硬的走在前面,在他身后不远处,不急不慢的缀着一个面熟的妇人……
    怎的是她?
    芸娘立刻抬头往刘铁匠面上望去。
    刘铁匠并不知道此事也要与他产生瓜葛,他心中前从未有过的舒畅,正兢兢业业的挽救着打铁事业。
    过去十几日他就没正经开过门,其他巷子的老主顾以为此处已被赁了出去,纷纷转投他处,倒让他损失了不少进项。
    芸娘冷哼一声,向青竹使了个眼色。
    青竹用力将阿花抱到柜面上,脑袋瓜紧紧挨着阿花狗头,一指那妇人,简捷说了句:“咬!”
    阿花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从柜面上一跃而下,直直向那妇人奔了过去!
    时间只是须臾之间。
    芸娘眼睁睁瞧见那妇人蹲地拣了块石头,阿花便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奔了回来。
    它的身姿轻灵而自由,还在远处时便瞄准着柜面腾空而起,在接近柜面的一霎那直直的、不偏不倚的撞到了柜壁上。
    它叽叽痛叫一声,扑通掉到了地上,然后毫不恋战的改了方向,去寻它那与它相同胆量的主子去了。
    青竹瞠目结舌,悄悄问道:“阿姐,我们看错了狗,看走了眼……现在怎么办?”
    芸娘将半张起的嘴巴闭上,不甘心的吧嗒一下,下了殊死一战的决心:“输人不输阵,群起而攻之!走!”
    她要推开铺子门走出去时,又回头看向刘铁匠:“阿叔,如果你看见有人揍我,怎么办?”
    刘铁匠立刻举了打铁的铁锤,呲出两颗虎牙:“谁敢打你?”
    芸娘满意的点点头:“这就行!”
    此时张小六的身影已经不见,那手中拿了石块的妇人将将被窜出来的狗吓了一跳,正多多寻了几个石块捏在手里,防止恶犬卷土重来。
    然而她等到的不是恶犬,而是芸娘。
    妇人瞧见她,先是惊咦了一声,又似早有预料,唇上浮上一个冷笑,一派镇定的瞧着她:“你是来替你阿娘打抱不平的?”
    芸娘单手叉腰上前两步,瞧见妇人手中的大小石块,刚刚想战略性后退,青竹已经两手叉腰站上前来,昂首挺胸道:“怎的,你行了小人之事,难道我们就得老实受着?”
    她见妇人手一抬,立刻将高帽子给妇人戴上:“你今日若敢用石块丢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你就枉顾江湖道义,真正称的上‘下作’二字!”
    她说的铿锵有力,声音清脆,立刻将过往人群的眼光吸引了过来。
    妇人冷冷一笑,将手中石块扔掉,下巴一扬,瞧着芸娘道:“你倒是说说,你家日日为他送饭,打的就不是那‘下作’的主意?”
    在这事上芸娘半点不心虚。
    她十分有条理的阐述:
    “首先我家送饭在先,你同你阿娘来打铁铺子自荐在后;
    其次是刘阿叔对我阿娘动心在先,我阿娘并没有出手。
    最关键的是……”
    她伸长了脖子仰天长叫:“刘――阿――叔――”
    围观众人纷纷朝打铁铺子瞧去。
    刘铁匠急匆匆赶来,连肚兜一般的打铁褂子还未来得及脱下。
    芸娘指着妇人对他道:“阿叔,若是她先来寻你,你愿意同她好吗?”
    她问的很直白,刘铁匠同妇人一瞬间都红了脸。
    众目睽睽之下,刘铁匠不忍伤了这妇人的脸面,然而箭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时刻。他咽了咽唾沫,冷着脸道:“我此前说的很清楚,我只将你当做妹子,嫡亲的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