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他家还没搬到江宁时,她知道但凡他在江宁出现,必定住在他姑母王夫人家。
    然罗家举家迁到了江宁,罗玉断没有再在王家住下去的道理。
    究竟去哪里找罗玉,这令她十分迷茫。
    固然也有几个地方,她可以去试试守株待兔。
    比如江宁最大的苗木市场。
    或者收丝线的作坊。
    甚至是卖果子的市场,罗玉说不定也有兴趣在那里租一处铺子,通过让世人试吃他最新培育的果子来满足他的成就感。
    当然她也可以回去古水巷。以罗玉对她莫名其妙的亲近感,没几日她就能在家门口等到他。
    然而这些都需要时间。少则两三日,多则数日。
    乱葬岗上的妓子等不得。
    温暖的秋日会让她的身体加速腐烂,最终与那背尸人船尾吊着的尸身没什么两样。
    芸娘想让她体面的走。
    这时候青竹给了她灵感:“我们去问问惜红羽?她的事情还没东窗事发时,说不定跟着王夫人去过罗家的新宅子。”
    疾驰的骡车立刻调了头,往内秀阁的方向而去。
    内秀阁一如往常的安静。
    在这安静中又夹杂着妇人的窃窃私语。
    一连好些日子未曾露面的柳香君与惜红羽对坐,压低着声音说着什么。
    她两眼通红,面色十分憔悴,仿似经了一场劳心劳力的大罪。
    换做是平日,芸娘定要细问几句,免的柳香君吃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亏,她要想法子帮她找回场子。
    然而此时她顾不上这些。
    她对着惜红羽直奔主题。
    她明白求人的立场,此时不是她拿架子的时候,自然她的态度就好上了很多。
    她脸上自然浮上了些许微笑,细声细气的问道:“惜姐姐,罗玉家的新宅子在何处,你可知晓?”
    最早接她话茬的不是惜红羽。
    柳香君一抹泪珠子,机敏的戳中了事情的关键:“你……你同意惜红羽在这长住了?”
    言下之意是:你求人问话,总得给别人些好处啊!你给了吗?
    芸娘咬紧了后槽牙,声音低沉的逼出来几个字:“没!问!你!”
    柳香君立刻转了头,看向惜红羽:“她同意你长住这里了?”
    惜红羽向柳香君投去一个苦笑,转脸向芸娘道:“葫芦街,青铜巷,只有两户人家。装扮的朴素些的就是罗家。”
    芸娘立刻撩了裙摆同青竹奔出了房门。
    柳香君从后追来,方才的委顿早已不见,素日的泼辣已然恢复过来,拉长了声音大喊:“姓李的――你究竟同不同意让惜红羽长住――?”
    芸娘停住步子,狠狠的回头瞪向她,咬牙切齿道:“姓柳的,你信不信我炒你鱿鱼?”
    柳香君忽的一愣:怎的话题突然扯到了吃上?
    “好啊,”她怔怔回应:“多放辣,别放香菜!”
    ……
    罗玉家的宅子极好找。
    葫芦街是江宁府的大街,因在前朝出过宰相而十分有名。葫芦街中间有一棵几百年的香樟树,其上常年挂满了学子们的祈福香袋,希望有一日自己也能一鸣惊人,同那宰相一般出人头地,立于人前。
    此前苏陌白来苏宁游学时,李阿婆就曾带他来过此处祈福。
    青铜巷正好端对着这香樟树。
    巷子极宽,并排走两列马车不成问题。里面有一前一后两座宅子。
    前面的富贵人家正是宰相的老宅,现下是其后人住在里面。为了不损先人威仪,宅子每隔几年便要修葺一回,维护的相当尽心。
    后面那座宅子当然比古水巷李家的宅子不知好了多少,可在前头那宅子的对比下,便显的破旧。
    极其破旧。
    青竹指着墙头上长的旺盛的杂草,惊诧道:“不是说罗家极有钱吗?怎的住这样的宅子?阿姐,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地址自然没错,除非是惜红羽对芸娘心生愤懑,故意说了错误的地址来捉弄她。
    可眼前这处宅子,只从外面瞧去,砖墙墙头上除了久未清理的杂草,还有肉眼可见的鸟粪……
    这同荒宅也没甚差别啊!
    门匾倒是簇新,其上规规整整的写了两个芸娘瞧不懂的大字,击破了“荒宅”的嫌疑。
    两人正自彷徨间,那宅子边上的角门吱呀一响,出来一个衣着简陋、背着藤筐的中年汉子。
    青竹忙忙上前恭敬问道:“阿叔,此处可是罗府?”
    汉子点头。
    青竹同芸娘双双松口气。
    芸娘问道:“阿叔可否向大少爷罗玉通秉一声,就说有人找他。”
    那汉子突然探头铿锵有力喊了句什么,足足惊的芸娘和青竹抖了两抖。
    只听得大门方向传来声响,不多时便过来一位衣着简陋的五旬老汉。
    老汉蹲在台阶上笑眯眯问道:“两位姑娘找我家大少爷?”
    两人齐齐点头。
    老汉却并不进去通秉,依然笑眯眯问道:“你同我家少爷是何关系啊?”
    芸娘想了想,给了个十分稳妥的答案:“友人。”
    老汉点了点头,闪身不见了。
    芸娘连忙向身边拎筐的汉子道了谢,同青竹绕到大门前等候。
    未过多久便听到大门里传来跑动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开了条缝,罗玉又黑又圆的脑袋瓜从中探出,惊喜的叫了声:“芸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