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多寿立刻回过神来,只问:“九爷……不先把这九枚骨魂合体,造了真身,先渡劫飞升吗?琰琰的肉身,可以缓些时候的。”
    姜多寿心里揣度着,紧张地猜测着。
    “我杀生了。”
    和姜多寿猜的是一样的,他整个人松弛下来,像是泄了气,想故作乐观地宽慰一下闻东,又听到闻东说了一句:“也懒得飞升了。”
    这句话似乎表达的意思不够明显,闻东重复补充了一句:“这辈子都不飞升了。”
    他说完,大手摸着黑猫毛茸茸的小脑袋,黑猫被摸得很舒坦,眯着眼睛,昂着头,喉咙里轻微的咕噜咕噜声像是烧开的小茶壶冒着小气泡。
    “你研究一下,若需要心头血,你来喊我,我还要……先去找下蛇婆。”
    闻东之前被龙神击了一掌,伤在底子,功德轮的这份功德纵然他不用来增添灵力飞升,也可以用来恢复内力。
    落叶归根,至少,要和蛇婆说一声,帕督安的人,可以回家了。
    ***
    屋内。
    蛇婆似乎早就知道他们归来的消息,羌顶说,自打蛇婆知道寻龙顶的龙家人完蛋了,在屋子里又哭又笑,哭的时候,气都喘不上来,笑的时候,手掌拍着地面,像是个疯子,他进去看了两次,蛇婆说了些他听不懂的话,他又出来了。
    “她说了什么?”闻东问。
    羌顶挠头,努力回忆:“她说,她想看看天,想看蝴蝶停在手上之类的,我不明白。”
    闻东进了屋子。
    蛇婆正盯着跟前那蓝色荧光的火堆,这火苗很弱,像是随时会熄灭。
    闻东坐在这火堆的对面,看着面前目光呆滞的蛇婆。
    许久,闻东开口说:“他们都死了。”
    蛇婆没有反应,闻东又说:“您的三个儿子,都死了。”
    蛇婆忽而耸了耸肩,嘴角哼出一声“呵”,曲长的脖子扭了扭,似笑非笑:“怎么死的?”
    “老二杀了老三,老二的女儿杀了老大,因为老大在二十七年前,就杀了老二。”
    这话有些绕,平常人听了,可能需要翻译一下,蛇婆却立刻懂了,她像是彻悟了什么道理:“原来是这样。”
    蛇婆苦笑:“当年我母亲下过预言,说杀死龙家人的只会是龙家人,可他们却都不姓龙,我以为,这句话指代的是先生身边的那位小姑娘,后来想想,他们是都不姓龙啊,他们的本姓,该是尤,却没想到,最终是这样一个循环,这算是自食其果,自相残杀了吧。”
    蛇婆慢慢抬起那沉重的长脖子:“先生刚才说,我的三个儿子?”
    闻东屏息,慢慢说:“我的人在龙家扫尾的时候,发现龙家的祠堂里供奉了一块奇怪的牌位,这块牌位被封在了一个箱子里,平常不见人,打开箱子之后,发现里面写的……。”
    “别说了。”蛇婆摇头,“那人既然已经死了,就别说了。”
    蛇婆慢慢垂下头,泪水从她的眼眶往下淌,一颗又一颗地钻进她的铜项圈里,润得她的脖子湿濡濡的,黏得她有些难受。
    她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那个炎热的下午,她躺在阿帕和阿姆的尸体旁边,却被当时的龙家人硬生生地拽了出来,她看着她的族人四处奔逃,她却被拖进了龙家的牢房里。
    帕督安的语言里,玉婆是指可以承接天意的美貌少女,可不精通帕督安语言的龙家人却误以为,玉婆是指代的酋长的女儿,将承接天意错误的理解为拥有无穷的力量。
    力量本就令人向往,无穷更是吸引人。
    尤家人有了个非常粗暴的想法——只要让这个女孩子生下尤家人的孩子,那龙家人的血脉会变得越来越优秀。
    秉承着这样的观念,颂叶接受了长达十年的汉化教育,认汉字、裹小脚、学习中原人的文化和习俗。
    严苛保守又限制活动范围的生活让她长期压抑着自己的天性,她本以为,这就是生活最苦难的部分了。
    可真正的惨烈生活,是开始于她的底.裤第一次见了红。
    这代表着,她能生育了。
    第一个儿子,早产,死了。
    生下第二个儿子的时候,她才十七岁,她看着趴在她怀里的婴孩,又恨又恼,一度萌生想要掐死他的恶意,却终究还是舍不得。
    哪晓得,这个孩子最终会成长魔鬼一样的人。
    不过很可惜,龙家人很快发现,这个孩子没办法控龙家的老蛊母,于是他们尝试换了一个龙家人配合颂叶生育。
    这便是龙家的二老爷,龙盛年,这一支血脉很精纯,龙家老蛊母从一开始就十分亲近龙盛年。
    龙家人本欲乘胜追击,可龙盛年的亲爹受不了这种非人类的孕育生命的方式,自尽了。
    他不愿意,自然还有人愿意。
    这便有了第三个儿子的出生,这个孩子的出生,让龙家人深信,颂叶已经屈服了,怀孕、生产、坐月子,颂叶无比配合,她抱着三个儿子在龙家人的面前笑得温柔大方,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母亲。
    她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在小儿子周岁的那一天,逃了出来。
    自打出来之后,她就再也没想过回去。
    后来的事儿,都是听别人说的。
    龙家三兄弟一个个都很不得了。
    她爱这三个儿子吗?她爱不起来,只要这三个人活着,就会不断地提醒她在龙家受的苦楚和悲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