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最近一次见春秋,是在七月中。春秋回国参与新书制作,接到小艾的电话,说一群老同学约出去坐坐。
    那是几个为数不多的可以聊得轻松的朋友,他们吃了火锅,换了三个场地忆苦思甜。
    聚会的末尾只剩下春秋和小艾两个人,将近晚上十点,他俩一鼓作气,将河边新开的几间咖啡馆坐了个遍。
    分别的时候,小艾看着不远处的河风拂柳,握了一下春秋的手,有点儿动情地说:“春秋,我真的真的喜欢了你好多年,是不是因为咱俩认识时间太长你没发现?或者,你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春秋本能地望向他,四目相对之间有尴尬的气流划过。她小心翼翼地抽回手,沉默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到了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常态。
    她说:“艾爷,我们一直在分别,从西安到成都,从厦门到欧洲。别人是越走越近,咱俩越离越远。而且认识十几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哪,生来一颗躁动的心,就喜欢不切实际的追风的感觉。”
    小艾的目光随即黯淡下来。他冲着远处霓虹的方向轻轻叹,是啊,这不就是春秋吗?她从来都喜欢踮脚去够枝头上的苹果,然而自己却是一棵从始至终盘踞在她脚边,春风吹又生的绿草。她不喜欢低头看,所以自己自然而然被忽略。可换句话说,这不就是自己被她深深吸引的原因吗?
    如此想来,好像也没什么值得难过的。
    就这样,春秋回到布拉格,小艾则不声不响地留在了厦门。
    一次深夜的聚会,春秋认识了来自3.8维空间的男孩,他有个和身份一样特别的名字—慕唯。
    那天是朋友芃芃婚礼前夜的单身派对,慕唯恰巧也是参与者中的一位。春秋喝到微醺,被慕唯一番“我来自3.8维时空”的言论降服住。
    她指着他过分冷静的面孔咯咯笑:“先生,这种搭讪方式未免太老套了!”
    慕唯轻轻夺过她的酒杯,眼神温柔地说:“你喝多了。我是认真的。”
    派对过后,直到主角和客人们纷纷离场。慕唯拉春秋在吧台旁的皮沙发上坐下来,递给她一杯清水。春秋一脸茫然,正欲开口,没等她发问,慕唯便抢先一步回答说:“因为我是这间酒馆的老板。”
    在自己的世界里,春秋每天准时去学校上课,课后在博物馆上班,与同事愉快地聊着八卦,受到来自世界各地游客小小的骚扰,在积着椴树花的广场上为一个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指路。
    在慕唯的世界里,他睡醒去酒馆看人来人往,夜晚习惯蜷缩在浴缸里,房间里一片寂静,月光透过窗帘却怎么都照不亮四下无人的夜。
    再平庸不过的日常,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越来越多的孤独占据着独处的时间。突然有一天醒来,他们彼此惊异地发现,身边温柔地坐着另一个人。
    不久后的一个凌晨,春秋于梦醒时分接到小艾的越洋电话。他跟她说梦见她有男朋友了,比他矮,短发,挺成熟的。
    春秋一惊,张开眼睛,问他:“那你对他说了什么呢?”
    小艾沉默了一下,回答说:“我叮嘱那个人,要好好照顾你。”
    春秋跟着沉默了。不知怎么了,她的眼前浮现出一个清晰的轮廓。
    是慕唯。
    “睡不着。”
    发完这条消息三小时后,春秋成了慕唯的女朋友。
    他隔着高高的窗台打了通电话,将辗转难眠的她叫出了公寓楼,问她:“去酒吧还是去我家?”
    “想吃越南米粉。”她脱口而出,仰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慕唯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立马将春秋拎上车,直奔东郊“越南村”的米粉店。一整天没吃东西的春秋,一脸生无可恋的春秋,一直以“矜持”作为人生基本语法的春秋,在一碗热腾腾的螺蛳粉面前现了原形。
    她大口嚼着薄荷菜和田螺,感激涕零地道谢。吃了几口又突然停下,抬起头问他:“你怎么不吃?”
    慕唯顿了顿,喝了一口茉莉茶,又望着她说:“钱包落在酒馆了,身上只剩下这点儿钱。”
    春秋差点儿噎住,吸了吸鼻涕:“哥哥,我身无分文,手无寸铁,你若不嫌弃,我只剩下以身相许了。”
    “成交。”慕唯眼睛一亮,瞬间笑开了花。
    腾腾雾气里,春秋眯起眼睛,看着杂乱的店铺,然后抓起一大块油条送到慕唯的嘴边,两个人瞬间沉浸在那种蓬松酥软的错觉里……
    慕唯来自3.8维世界,这个春秋早就已经知道了,早在芃芃单身派对结束后的那个周末,早在他邀请她去山顶吹风时短暂而热烈地握了握她的手掌的时候。
    那之后,她用了整整三个多星期的时间平复自己内心的惊异、不解和疑惑,可终究还是理智满满地说服了自己。
    慕唯风度翩翩,神秘而莫测,善于夜间飞行,眼中藏着和别人不一样的人间烟火。
    而春秋真正相信他的来历,是他坐在餐桌前用目光打开一瓶香槟、切开一块羊排,以及凭空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那天晚上,慕唯带春秋到达自己隐秘的山顶小屋,春秋从窗户向外望,整个山坡散发着淡紫色的静谧的光。
    慕唯熬制了好喝的3.8维迷迭香酒,他们一边喝酒一边畅聊世界,后来,他们翻滚着,在浴缸里做了场划破空间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