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巨龙喷着粗气, 云团吹散, 龙身宽至二十尺,长不可估量,粗壮长尾蜷起了一半, 金色竖瞳泛着幽幽的光,大如巨潭,照着一方云层都散着赤金光芒,硕大无朋。
  此时这巨龙就安静立在鬼帝身后,巨眸阴沉沉俯瞰那三十万有如蝼蚁般盔甲在身的天兵。
  持国天王毫不怀疑,若是那一尾扫下来,眼下天兵就要死伤半数。
  他脸上更添几分凝重,看着身前清霄大帝的声音,低声到了一句:“帝君……”
  清宵一抬手,声若裹寒霜,轻云流水而出:“此乃本尊与魔帝私事,还请天王将天兵遣散罢。”
  说着身形如风,倏然移至封戎身旁,距离不过几尺远。
  清宵冷眼睇来:“仙魔已相安无事千年,我仙界抱素上神为守安宁仍在魔界,你我二人之事,还是莫要将旁人牵扯入内。”
  封戎冷笑:“若我果真有开战打算,你以为面前这些仙能活到现在?”
  千年前是魔界放过了仙界,赫褚一人踏平半个仙界不在话下,万千魔军势不可挡,若非是爱上一个仙,仙魔断不会有今日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
  可仙魔间的帐算是了了,他们的账仍未平。
  足足七百年,他封印真身与记忆,下凡轮回七次,当真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以为能找到她,以为能找回他痛失的东西。
  纵使仙魔不两立,纵使知晓彼时清霄帝君恨他如斯,可他七百年前仍是信了。一方仙境领主,万年来执掌六道祸兮旦福之上神,万仙敬仰朝拜,阳春白雪冰霜之态,谁能料到?清霄帝君竟也会徇私,不惜引起仙魔对立也要护住身后那人,轻描淡写撒下一个弥天大谎,将魔帝困在凡间足足七百年。
  甚至不必细想,封戎已是恨极了,恨到蚀骨剜心!紧绷着最后一丝忍耐,若非顾忌着饮溪,此刻就恨不能上前将这个道貌岸然的仙撕成碎片!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竭力压下去要将他剥皮抽筋的恨意:“人道魔族诡计多端,奸诈狡猾,今日在清霄帝君面前却要退让三分。帝君好深沉的心思,若非出了纰漏,只怕一切都要如你所愿了。”
  清宵帝君轻垂眼睫,寒潭般双眸满覆冰雪,冷笑:“若将我换做你,肯把她交出去?”他咬了咬呀,负在身后的左手紧拧成拳,掌心刺痛,恍然不觉:“我捧在掌心珍重了数万年之人,天地之间我唯一的挚爱,就因爱上了一个魔,受尽苦楚折磨……没将你打到魂飞魄散,已是我为仙最大的仁慈!”
  “如今站在我面前质问,凭你,也配?!”
  “可我终究不是你!”封戎眼中暗红大盛,隐隐有了血色:“本尊只知晓饮溪是我所爱,既为我所爱,此生都要在我身边!!”
  掌中出现一把黑鞭,那黑鞭身嵌玄晶,长数米,金光自鞭把一闪而过,暗色龙纹大亮,通至鞭尾。一鞭落地,赤光自云层间飞窜。封戎颔首,声音里再无一丝情感:“我等这一日已逾千年,你违背誓约在先,还令她将我全然忘记!本尊再说最后一遍,把她还给我!”
  此鞭一出,众仙纷纷后退,不由忌惮。增长天王眯了眯眼,认出那鞭体,不由虎躯一震。
  “这是……”
  “赤梓鞭。”持国天王接上,凝重不已。
  赤梓鞭,传言乃魔帝封戎法器,内炼无数上古神兽魂,六界中上至神下至鬼,一鞭下去,噬其骨,啖其肉,魂飞魄散,一干二净。乃是个凶狠阴毒到极致的法器。
  万年来赤梓不曾出世,如今魔帝直指帝君,若不交人,这泼天怒意就要压不住了……
  一触即发之际,清霄帝君却是笑了,他沉沉笑出声,冷眸讥诮凝他。
  薄唇微启,一字一句说道:“忘了你?你道她为何忘了你?”
  *
  饮溪在院中站了许久。
  她本是感受不到凡间寒凉的,秋风吹了几回,她却觉浑身发冷。
  皇帝驾崩,那便是死了。
  她离开凡间不过一个多时辰,封戎就死了。
  若是一个凡人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管他身前功名与善恶,一律魂魄离体,随鬼差行阴阳道入鬼门关,判官前论功过,走过奈何桥,饮下一碗孟婆汤,再往后,前尘往事成过往云烟。
  他会忘记她,也会忘记与他们有关的所有,再也不会记起来。
  先前与吟霜立誓昭昭,可事情到了眼前,饮溪却怯了。
  若要她往后接受一个不记得她的封戎,心中就好似缺了一大块,再也补不起来。
  饮溪抹了抹脸,生出一个胆大包天的法子,怔怔问徐德安道:“他在何处,让我见见。”说的是那没了魂魄的躯体。
  徐德安跪在地上,顿了顿,认真对着她一叩首,神情已逐渐平静下来,那眼中悲痛也淡却几分:“灵棺已出殡,葬入皇陵。仙子,奴才知晓您与陛下两情相悦,只是逝者已矣,魂魄安息,还望仙子理解。”
  饮溪看他,面上不见悲伤:“什么逝者安息!我要将他救回来!”她得将他救回来,封戎寿数绝不可能如此短暂,她是仙,她有的是法子,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先救回来!
  “带我入皇陵!”
  徐德安傻眼,听她说要将皇帝救回来,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
  饮溪却是等不及了,若不快些,怕是就要过奈何桥了!
  她一把抓住徐德安手臂,探到他心中所想,掐诀念术,一个眨眼的功夫,眼前恍惚一变,二人顿时从皇宫转移至了千里之外的皇陵。
  “封戎在哪,快些!”
  徐德安只觉疯了,当真是疯了,心中慌乱乱,吊着发软的腿辨认,果真一路引着饮溪入了皇陵地下。
  石室中立着一口棺,饮溪看了一眼,脚下不停,凌空一抬手,还不及走过去,那棺盖便升了起来。
  她快步上前,冒头一看。
  棺中空空如也。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知道了吧,饮溪第一眼见到的以及往后见到的封戎身上的龙和什么真龙天子没有半毛钱关系,那是氪金玩家自带橙武_(:3」∠)_
  来个小剧场:
  封戎:清霄!你-##(_(_-#+#(/.!!!.
  帝君:封戎!你+@(+-+(((#/@#!!!
  九九(吃瓜):打嘴炮有什么意思?来,地方让开,请你们直接打一架。
  封戎:突然想起老婆等我回家吃饭。
  帝君:突然想起画还没画完。
  ps.《辞镜》改名《千年婚书》怎么样?我再多想几个,想好就问你们嘻嘻嘻
  第89章
  棺室内静静地, 徐德安能听到自己心跳。腿犹在发软, 那是皇帝的棺, 何人敢启?
  平复了不知多久,看着不远处立在棺前一动不动的窈窕身影, 乍然升起一股不对劲的感觉来。
  “仙子?”棺室空阔, 这一声出来, 四周荡起似有若无的回声, 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了半晌, 饮溪一动不动,也不出声。
  徐德安一咬牙,提步上前,斗胆顺着视线看过去。
  明黄软垫,入棺时徐德安亲自放的,随葬还有仙子留下的几样东西。可如今莫说皇帝身影, 就连那几样随葬也不见了。
  他眼前一黑,软倒在地上。
  “仙子,这……”
  饮溪望着那空荡荡的棺材, 好像身体里有什么地方也空了。
  封戎可是在生她的气?恼她决绝离去, 不告而别?是以就连安葬入陵墓中,也不愿再让她看一眼。
  可她是仙,便是不愿让她见, 他还能躲到哪里去?
  她木木收回视线,无力抬手,带着徐德安站起来, 她此刻倒是还有心思安慰他:“你莫怕,我是仙,会将他寻回来的。”
  且要寻回来的,他们俩的事情还不曾说清楚,她还没有等到封戎说一句他错了。她来时已想好了,待到他认错,那她也认错,没有一句交代就这么离开,确然也不能算做是对。
  她不曾有过别的感情,也不知晓凡人相恋是如何相处的,于是便循规蹈矩的认为整该你来我往才对。
  若是……若是封戎就这么走了,就这么轮回入了下一世,尤带着这些不清不楚的纠葛,那她是断断不能接受的。
  耽搁不得,耽搁不得……
  三百年来苦修灵力,饮溪倒从没有这么一刻恨起自己不够勤勉来,恨自己没有本事将他立刻便找出来。
  尽管如此,她仍是不忘将徐德安送回宫里去。
  一路行出去几百里,方才想起该敲个土地出来问问,鬼门关该往何处走?
  凡间几处鬼门关,黄泉路漫漫,倒不知封戎走的是哪一个,须得一个一个找过去才是。
  最近一处便是度朔山。凡间的路与异界的路不同,遥遥一道雾色屏障竖在山门前阻拦不该入内的凡人。关隘前守着几个青面鬼差,身后是一条悠长迂回的黄泉路,那路上尽是面色木然的魂灵,人头攒动,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山前立着一道宽大的铜门,铆钉硕大如笼,那铜门左右扇各画着一个威严肃穆的神像,周边泛着淡淡金光,好似活物一般,神像眼珠缓缓转动,注视着前方幽幽鬼魂。
  度朔山乃东方鬼帝蔡郁垒、神荼辖管,饮溪年岁尚小,不曾见过冥府的仙,思忖着那二位神像约莫就是鬼帝神荼郁垒。
  今日也是豁出去了,端看她这小仙能不能借着仙身入冥府寻人。
  饮溪叹一口气,时刻预备着将帝君搬出来,西方鬼帝王真人与帝君尚有几分交情,大家都是鬼帝,拐个弯儿便能攀上三分关系,不知行不行得通。
  幽怨泣诉随风飘来,阴间的风可不是凡间的秋风可比,虽则今日下凡时换了一身由法力的衣裳,然走在在黄泉路上,那蚀骨的阴寒仍叫她吃不消。
  她匆匆落在路边,直直向着鬼门关而去,两支长矛就这么架在她面前。
  “何人擅闯鬼门关?”冰冷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
  饮溪忙道:“吾乃太清蚨泠境清霄帝君座下饮溪仙子,有一故人勿入冥府,小仙欲往冥府找寻。”
  那声音依旧冰冷不近人情:“报上故人姓名来。”
  饮溪忙道:“大胤天子封戎!不知上仙可曾见过?”
  “真龙天子不归度朔山辖管,仙子另寻他处罢。”
  幽幽话音落下,一股阴风忽然而至,带着不容拒绝的柔和力道,霎时便将她带出去几里之远。饮溪再睁眼,眼前哪里还有什么黄泉路鬼门关?
  四周寂寂无声,丛林耸立。
  不曾见过,那就再去往下一处。
  饮溪深吸一口气,又敲出附近土地神,这一回土地神为她指引了嶓冢山。
  她一口气飞了万里,远远于云层下瞧见了灼灼桃林。传言嶓冢山上有桃树,比之王母娘娘的蟠桃园也惶不多让。她曾吃过一只这黄泉边上的桃子,正是西方鬼帝王真人带来的。
  如此,看来是寻对了地方。
  飞速降下去,这般不管不顾的消耗灵力,此时已出了一身虚汗。
  这一回那鬼门关上的大门上倒是画了她熟悉的人。
  饮溪等不得了,向守门鬼差说明来意,这嶓冢山的鬼差倒是稀奇,竟是二位生的极美的女子,只不过生的美,眼中却阴气森然,一颦一笑皆风情,眨眼一立,转瞬又是化为恶鬼。
  碰上一个尚有神识的神魂,那魂灵极度狂躁,飞起便是一通作乱,捆着的锁链铮铮作响,几近拉不住他,刺耳异常。周围两个拘捕的小鬼差上前试图将其拦下,皆被打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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