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故事编得很好。”凤灵夜轻轻一笑,杏眸清雅,“油灯是不是我动了手脚,这个还需要细查,茶水中是否有东西,这个结果还未出来,妹妹就这般狗急跳墙地污蔑我,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庄南烟眼眸一沉,差点原形毕露,见段君墨还在身旁,只得克制住自己的怒火,深吸了一口气,忧伤道:“姐姐巧舌如簧,可事实胜过雄辩。”
  她话音刚落,那边大夫就查出了结果,端着茶水,朝着段君墨禀报道:“王爷,这茶水只比平时更浓郁了一些,并无不妥。”
  此话一出,振振有词的庄南烟忽然白了脸,就连简萝也震惊得呆在了原地。
  这怎么可能?
  主子吃下解药时,只喝了一口这茶水,为何就淡化了解药的功效?!
  二人不知,可凤灵夜知道。
  从简萝口中得出这个计划时,她便想到了这个办法,无声无息,还能让庄南烟百口莫辩。
  除非她自己承认喝下了解药,只是被茶水淡化了,否则她适才的假设统统都是她自己的臆测。
  很快,庄南烟也猜到了这个事实,她怎么就没想到凤灵夜懂医,能够轻而易举就改变了药物的功效?
  可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她起身,当即跪在段君墨身下,拿出一方丝帕,梨花带雨地哭道:“王爷,你要相信南儿啊,当初那僧人来到南儿的客房,说是南儿掉了一方丝帕,王妃让他送过来。可见这一切,都是王妃主使的!”
  段君墨看向她手中的丝帕,确实是她经常用的那一块。
  凤灵夜闻言,轻笑了一声,“妹妹走后不久,那僧人也来了佛殿,说是妹妹说的,佛殿有些热,让他过来问问我有没有什么吩咐,不知妹妹可对他说过这句话?”
  庄南烟拼命摇头,仿佛含了莫大的冤屈,“姐姐,为何事到如今,你还要将恶名推向我。我回到屋子以后,便察觉到异样,来不及顾及我自身,便让简萝去往王爷客房,赶去救你!”
  如今僧人已死,死无对证,怎么说都可以。
  “既然如此,那就是僧人两边都说了谎,妹妹又凭什么要将罪名推给我呢?”凤灵夜沉着而冷静,杏眸冷淡。
  庄南烟抵死不承认,抓住段君墨的手,双眼红肿,哭得我见犹怜,“王爷,你要为南儿做主啊!南儿是被人陷害的,王爷不信问问主持,那僧人平日里是怎样的人,又怎会突然起了这样的歹心,竟然冒死动王爷的人?!”
  如今事情很明朗了,可她就是要拉凤灵夜下水。
  而段君墨也不傻,他也看出了事情的真相,这一切都是庄南烟使了计,但凤灵夜却利用她的计谋,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主持不敢妄言,跪在地上,没有说话。
  凤灵夜稳稳地坐在原位,杏眸笔直地对上段君墨的眼,清明而秀丽。
  庄南烟见段君墨犹豫,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膝盖,再度加了一把火,眼中盈满泪水,“王爷,瑶姐姐当初出事时,她就告诉过南儿,她倒了,王妃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南儿一开始还不信,如今瑶姐姐死了,轮到了南儿,王爷也要眼睁睁地看着南儿死在你面前吗?!”
  段君墨凤眸一紧,缓缓看向凤灵夜,目色幽暗,薄唇微启,浑厚黯哑的嗓音低沉而决然,“将王妃暂行关押,明日一早立刻押往王府地牢。”
  一字一句,犹如一把利刃,狠狠将他建立在她心中的信任一刀割断!
  她笑了。
  眉眼如花,神色凄美而哀伤。
  她微微勾起的唇畔,似黄昏中最后一抹残阳,冷艳动人,却毫无笑意。
  那是她对他最后的期待,已然被他亲自断送。
  守卫将枷锁扣在她身上,一如他当初闯入夏国都城,带着强兵强将攻入皇城,一路烧杀抢掠,那把枷锁也是这样落在她肩上,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庄南烟回头看向她,泪眼迷离,隐隐约约中,她勾起了一抹放肆的笑,是那样得意和自信,犹如一条餍足的蛇。
  凤灵夜看着她的笑,忽然想起了段君墨说过的那句话,她动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庄南烟!
  可别人都已经伸手打你了,你还能傻傻站着任由人抽你耳光吗?
  不能!
  至少她凤灵夜做不到!
  她狠狠瞪向段君墨,双眸寒冷,犹如一只发怒的兽,犀利而慑人。
  段君墨看着这样的凤灵夜,忽然感到了一种恐惧,就算在战场上,他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可自己恐惧的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直至凤灵夜不再看他一眼,任由守卫带走自己,消失在大门外,他才猛地明白过来,自己恐惧的是......失去她。
  庄南烟虽败尤荣,因为段君墨没有像处决席雪瑶那样,将她贬为通房丫鬟,反而是将成功翻盘的凤灵夜狠狠治了罪。
  得了他的心又怎样?
  在面对选择时,他一样会毫不犹豫地维护她!
  这一夜,庄南烟恃宠而骄,不顾佛门清规,毅然将段君墨留在了自己房中。
  柴房中,凤灵夜戴着枷锁,孤身一人睡在枯枝干草上,神态已经平复。
  从前,她总以为自己能两全,既能维护好与皇上的关系,又能与段君墨和平共处,救出凤母的同时,尽量不要损害他的利益。
  如今看来,她的顾虑是有多可笑。
  同一屋檐下的人,只有敌人和朋友,哪里会有什么陌生人?
  透过狭小的窗栏,她看向夜空的弯月,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嘲讽。
  他美人在怀,她却独坐牢房,而她这只蚂蚁,竟还曾经考虑着大象的安危。
  这一夜,难以入眠。
  翌日。
  队伍押着凤灵夜,将她关在单独的马车中,摇摇晃晃地回了京城。
  一回王府,守卫就将她押送到了地牢。
  桃夭跑回秋枫苑,将事情的经过完全转告给了凤锦绣。
  凤锦绣一听,当即慌了神,“这可怎么办,那地牢森严,咱们的人又进不去,更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要是二妹在里面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啊?!”
  “你快去百善堂找太子,他也许在那儿,”桃夭出着主意,“实在不行,让小月赶快回来,她会武功,若有什么意外,就立刻让她闯进去!”
  “好!”凤锦绣没有耽搁,首先去了一趟百善堂,可是这几日段懿轩都在皇宫协助皇上批阅奏折,根本没有时间去百善堂,于是她交代宫姬月立刻回府。
  来到宫门口,她说明自己的身份以后,表示想要进宫见太子,结果直接就被皇城守卫给哄了出去。
  实在没有办法,她只好去了一趟太子府。
  太子府的侍卫一听她是凤灵夜的姐姐,想起段懿轩从前吩咐过,只要是凤灵夜来找,一概不予批奏,直接请进府。
  可是现在太子不在,他只好回道:“太子去了皇宫,不到傍晚恐怕回不来。”
  “太子回来以后,麻烦你给他传个话,就说我二妹出事了,让他立刻来王府救她!”凤锦绣着急地交代道。
  侍卫没有含糊,点了点头,“凤姑娘放心吧,我一定传给太子。”
  忙了一大圈,结果谁也没有找到,凤锦绣感到气馁,只得默默地回了王府。
  重建的佛堂底下。
  凤灵夜被关在一座铁牢中,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光芒微弱到只能照亮灯座。
  她蹲坐在墙脚,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头青丝有些凌乱,神情漠然。
  没多久,只听上方传来“哐当”一声解锁声,接着,便是一阵不徐不疾的脚步声。
  来人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里面的环境,嘴里不断发出“啧啧”的声音,清高而冷漠,尖酸刺耳。
  走到地牢前,她看了一眼蹲在里面的凤灵夜,使了一个眼色给狱卒。
  狱卒犹豫着,“沁妃,这不太好吧?”
  庄南烟将目光冷冷地投向他。
  他心下一哆嗦,赶紧将牢门打开了。
  “你退下。”她又淡淡地说了一句。
  狱卒看了一眼凤灵夜,又看了一眼她,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庄南烟一手扶着牢门,一双好看的眼微微含笑,却不再温柔贤淑,只有清冷和倨傲,“凤灵夜,这地牢和南无寺的柴房比,哪个要好些啊?”
  凤灵夜靠在墙头,闭目养神,没有回话。
  看着她故作冷淡的样子,庄南烟嗤笑了一声,“依我看,还是你曾经刚入王府时,住了一晚的狗棚更好吧?”
  “身下,不痛了?”只见凤灵夜幽幽地睁开了眼,不痛不痒地来了一句。
  瞬间,庄南烟的脸就变得漆黑无比,本性也暴露无意,当即尖着嗓子骂了一句,“贱人,你还敢重提这事!”
  凤灵夜没有搭理她,将目光转向了一边。
  庄南烟怒火被点燃,厉声道:“将她绑上刑架!”
  简萝看向云淡风轻的凤灵夜,心中虽然害怕,但这次是王爷做主将她关押起来的,她们只是过来按理审讯,于是看了一眼身后的两名壮汉。
  两名壮汉迅速进入牢房,拎起凤灵夜就拖了出来。
  刑架摆在地牢中央,底部是一池污水。
  因此凤灵夜被绑上去以后,下半身便泡在了寒冷的地下水里,当即冻得微微颤了一下。
  庄南烟眼里闪过一丝阴冷,退后一步,“给我打!”
  壮汉立刻拿起刑架旁,一条带倒刺的鞭子,二话不说,狠狠抽向凤灵夜。
  身体一阵痉挛,凤灵夜拼命咬住牙齿,硬是不让自己哼一声。
  庄南烟却是发出一阵轻笑,“想不到你还挺有骨气。”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两名壮汉。壮汉继续开始抽打。
  不一会儿,凤灵夜的白色里衣便已被鲜血染红,倒刺勾破的衣衫下,是翻出的血肉,触目惊心,血水顺着她的衣襟,缓缓流到了池子中。
  每抽打一下,她的身体就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鞭,只知道视线开始模糊时,他们才停了手,然后从池子里舀了一桶水,直接倒在了她身上。
  池水里面放了盐,当即就像无数只虫子,狠狠撕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面部紧绷,双眼冰冷,打湿的长发贴着脸颊,拳头紧紧握在一起,浑身因为疼痛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庄南烟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灿然地笑了起来,“凤灵夜,你昨夜反击我的时候,可想过今天的下场?”
  凤灵夜知道,自己反唇相讥,只会引来她更恶劣的报复,可不说话,她也会毫不留情地羞辱践踏自己。
  她昏昏沉沉的脑袋想了想,还是留口气,万一有人来救自己的时候,就差她这口气呢?
  庄南烟见她不语,心中怒火难消,果然如凤灵夜所料,她亲自拿起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她身上,一边发泄,一边怒问道:“昨夜是不是你怂恿那名僧人闯入我的房间,是不是你故意将茶水淡化了药效!”
  鞭子抽在肉上的声音,有些沉闷,又有些沙哑,“噼噼啪啪”的,有些渗人,让人头皮发麻。
  盐水浸泡过的伤口,再被这么一抽,愈发让人痛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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