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慕慈的话语在瞳摄术的作用下显得有些断断续续:“原来寺庙中的那人就是……”
    “正是如此,玄胤国大殿下的野心远不止此,在确定二殿下没能成功陷害于三殿下之后,就立刻残忍地将他杀害,”骆华卿沉吟道,“而且如今他设法夺走了古剑,倘若一日不追回,青璃的国祚恐怕就会陷入危机之中。”
    “故而……还望殿下向青璃帝君进言,助我一臂之力。”
    “可为何……偏偏是你?”随着骆华卿的精准控制,瞳摄之术的效力稍微减弱,方慕慈逐渐恢复了一些思考能力,“你有什么把握能从玄胤大殿下手中夺回澜蓁古剑?”
    她这句话可谓是问在了关键上,骆华卿感受着瞳摄术带来的反馈,确认她识海中没有剧烈的情绪波动,才启唇低声道:
    “我自然可以告诉殿下其中原因,只是……殿下能否我保守这个秘密?”
    他话音低柔,唇瓣轻抿一线,顷刻间流转的风姿动人心魄:“我的真实身份,并非青璃河阳县的少年林卓,而是玄胤国的二皇子,骆华卿。”
    这个名字熟悉又陌生,方慕慈的意识又游走了刹那,才悠悠回转:“骆华卿?那质子府中的那位……”
    “那位才是真正的林卓……请殿下原谅我,若当时不出此下策,只怕我现在早已没了性命。”
    骆华卿一瞬不眨地凝望着方慕慈,眼中波光流转,氤氲着一层水汽:“玄胤国大皇子骆骞一家独大,欺侮我与胞妹多年,更企图借质子府将我囚禁在异国,永远无法参与玄胤皇位的角逐。甚至在我前来青璃的途中,也多次收到埋伏刺客的攻击,好几次都险些丢了性命……”
    他面色苍白,莹莹流光在眼底飞旋,似乎要垂泪:“伪装自己实在是迫不得已,但在追随殿下的这些年中,我是真心地敬重殿下,对您绝无二心……还望您念在过往的情分上,助我这一回。”
    “更何况,澜蓁古剑关乎青璃国的安危存亡,如若落到了骆骞的手中,后果只怕不堪设想,而如今能够顺利返回玄胤,又对玄胤境内状况了如指掌的人,除了我以外不做他想。”
    “还望殿下能够相信我,让我为您夺回澜蓁古剑!”
    说完这一番话,悬在他长睫上的泪滴悠悠轻颤,终于沿着脸颊潸然滑落。
    这番剖心自白耗费了他极大的心力,纵然瞳摄之术已经运用到极致,他心中却依旧有些不安——
    自己这是在赌,以方慕慈对他的感情为赌注。
    其实在他原先的计划之中,是打算助方慕慈解决了眼前的困局,成功问鼎东宫之位后,再徐徐图谋借助青璃国力之事。可现在骆骞先发制人,甚至以陈茗的生命作为威胁的筹码,他无计可施,只能斗胆一试。
    一丝阴骘的神采从他眼中闪过,倘若方慕慈拒绝了自己的要求……
    尽管之前的图谋很可能就此作废,他也绝不可能手下留情了。
    他话语中蕴含的信息量太大,方慕慈怔忪了片刻,不由得沉入凌乱的思绪之中。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了骆华卿的身份,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样整天贴身伺候、任劳任怨的贫苦少年,真实身份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黄胄,甚至与自己不相上下。
    他过往在受到自己折辱的时候可有暗恨?可曾时刻谨小慎微,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
    在为了自己不惜性命以身相护时,他的心中又是如何作想?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闪过心头,她身子发颤,垂落身侧的双拳不自觉地缓缓握紧。
    她该相信他吗?
    若是作为青璃的皇嗣,面对他国质子隐瞒身份蛰伏多年的行为,正确的做法应是立刻将此事上报青璃帝君,再将他囚禁在质子府中,以违逆盟约之名严加看守。
    可如今古剑被盗,罪魁祸首正是玄胤国人,而二殿下背后牵连的势力甚广,青璃的大部分力量被牵制在国内,根本无暇分出人手去专程处理古剑的下落,于情于理,即使出于将功折罪的考虑,骆华卿都是处理此事的最佳人选。
    而且,她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的心……纵然明确意识到那人所做的一切堪称大逆不道,她却怎么也没办法狠下心置他于绝地。
    毕竟这世间除了已故的方承尧、白云萧以及母妃等人,真心实意对她好的,已经寥寥无几。
    更何况骆华卿又是她芳心暗许,情根深种的皎皎少年郎?
    心中情感和理智天人交战,她嘴唇发颤,沉默良久,才涩然开口: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此言一出,骆华卿高悬的心总算回落了少许,他相伴方慕慈多年,早已将对方的脾性摸了个清楚。她的话三分肯定七分迟疑,却丝毫没有对他隐瞒不报的恼恨与愤怒,甚至隐约透出回护的意味。
    “我不敢妄言……但还请殿下相信我。”他一撩下摆,竟是单膝跪地,朝方慕慈行了一记大礼。
    两人身份相若,原本不必拘泥礼数,行这般正式的礼节,其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
    方慕慈心中又酸又软,她本就因着瞳摄术的缘故对骆华卿的话深信不疑,见他不惜折损傲骨行此大礼,理智顿时溃不成军,双手扶住他的肩头,颤声道:
    “我自然……自然是信你的。”
    易地处之,倘若她是骆华卿,在那样凶险的情形下,只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