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怎么了?”殷纪望奇怪地问。
  沈晴无从解释,她索性侧过头,双手握拳,直接闭上了眼睛,殷纪望在她身边坐下,拿手去触碰她的额头,沁凉如水的触感让她瞬间舒畅,直觉想被触碰更多。她艰难地抬起刚恢复力气的左手,欲拉开他的手腕。
  入手的舒适温度令沈晴滚烫的掌心一阵酥麻,她的理智强迫自己松开,手指却将他的手腕握得更紧。
  一声忍耐的呢喃从她嘴里溢出,她连忙咬住嘴唇。
  殷纪望从未听见过她发出如此声音,令浑身一僵,连忙侧过头不敢看她此刻的姿容神色。
  …
  陆吹墨将长剑横在一个宫装少女颈前,一丝血液正缓缓顺着她的剑锋往下流淌,浸得少女白色的衣衽一片血红。
  少女眼泪淌了满脸,她弱弱哀求:“你不会杀我的对不对?你只是吓唬我,更何况我没有大错,我只是爱慕你而已……”
  “我不杀你。”陆吹墨双目微垂,她施展手段的时候,浑身泛着代表慈悲的淡淡佛光,可说出口的话,却不带一丝情感。“师父不喜我杀人,我并不会杀你。但须知因果自食,苦乐自当。”
  少女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旋即拼命的摇头:“我不是故意给你下药的,而且……并没有给你造成什么困扰是不是?你看起来并不像中招的样子,既然如此,可不可以放过我这一次?”
  少女是跟随玉音坊的姐妹们第一次出来,因为害怕她胆小找不到心上人,姐妹们便将师门密药给了她,叮嘱若是看上谁,便下药拖走。然而少女由于第一次使用,没有准头,结果错将药粉弹向了陆吹墨身边的沈晴。
  陆吹墨不动声色,她放松了剑刃,给予少女呼吸的间隙:“你下的究竟是什么药?”
  少女软下身体,便啜泣边解释:“那药药性看似猛烈,瞬间能将修士迷晕,其实对修士没有什么伤害,只是有个小小的副作用而已……”
  “什么副作用?”
  少女侧过脸,道:“……催情效果。”
  陆吹墨猛地捏起了少女的下巴,万万没想到玉音坊竟然使用这种阴招,还被她师父挡了去,师父跟殷纪望在一起,她自然不会担心师父的安危,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她越发担心师父被他欺负了去。
  虽然面对外人的时候,她也能强逼着自己叫殷纪望师公,承认他是师父的夫君,可是自己单独一人的时候,心里却有无数小人不停叫嚣她的秘密,让她不得片刻安宁。
  少女见她靠近,不知怎么的,心间突然猛地一阵悸动,而这阵悸动即便知道面前的人是个和她一样的女孩子,也依旧无法消减。
  极致美丽的眼睛,禁欲无情的神色,仿佛蕴含无数故事的眸子,无一不令她心旌摇曳。
  “多解释一些。”陆吹墨淡淡吩咐。
  少女小心舔了下干裂的唇,听话地解释道:“……其实,那副作用其实很美妙,起码比你们外边的那些物要缠绵温柔得多,若是下在男子身上,他甚至根本不觉得自己被催情,只觉得自己是被面前的人自然而然地吸引,若是女子,则会理智清醒,但是行为却不能受控制。”
  陆吹墨垂下眸,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一脸宁静宛如神祗。她细细看着少女脖颈上的剑痕,陡然加大了力量。
  “陆师姐!万万不可!”自带颤音的糯腔突然从不远处响起,一道矮小的人影突然拎着裙子努力朝她扑过来,欲制止她的举动。
  陆吹墨懒散抬眼一看,立刻认出了她:“……白鹿。”
  白鹿撑着膝盖连连喘气,她模样依旧不曾长大,萝莉脸、婴儿肥、包子头,即便现在已经几百岁,依旧一身浑然天成的少女气息,似乎浑身都散发着粉白的泡泡。
  “陆师姐再恼怒也不可杀她,她是玉音坊坊主之女,若是杀了她,怕是今后在五根界难安。再者,即便杀了她,又没有什么用处,师父还是中毒,不如逼问她交出解药才是。”白鹿劝解道。
  陆吹墨凉凉看着她,良久甩开灭神剑,随手挽了个剑花,将长剑收归鞘中,“你来逼问。另外,师父师姐这称呼我不喜,今后再让我听见。”
  白鹿笑眯眯:“好的,师姐。”
  陆吹墨:“……”
  “逼问我也没用,那只是副作用而已,正因为不是毒,所以也没有专门解药。”少女沮丧道。
  白鹿眉头微皱:“只有这些?”
  少女想了想:“它的副作用是我见过最美妙的,乐而不淫,身体在极端地渴望中,意识还能保持清醒,是上等佳品。”
  “不是让你卖药的。”白鹿羞恼道。“我管你家秘药滋味甜咸呢,我就问能不能解。”
  少女努力想了一阵:“……当然能解啊,找个男人不就得了。”
  白鹿沉默片刻,看向在一旁那袖子抹去剑上血迹的陆吹墨:“陆师姐,我问完了,随您随意处置。”
  陆吹墨反倒不着急了,左右沈晴也被带走了,即便她问出解药,她估计殷纪望也不会让她能够找到沈晴。慢悠悠地擦着长剑,她侧头看白鹿一眼:“你如何来的?”
  “……界湖。”
  “你如何过界湖?”
  “我运气好啊。”白鹿笑嘻嘻道。
  陆吹墨以为她敷衍,索性换个问题,“来这里做什么?”
  白鹿小手握拳放在胸前,眼睛又圆又亮:“拜师!”她看见陆吹墨轻嘲的视线,小脸不由的一红,“你上次骗我说她不喜欢我,我现在知道你是骗子了,我不会再听你的话。……反正,我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
  殷纪望已经反应过来她怕是被催情了。
  玉音坊地处西南,灵药众多,古怪药方也多,他只知道玉音坊有一种药碰到人身上,能让人片刻之后失去力气,但是忍耐片刻,很快就会清醒过来,对身体也没什么影响。但是他却也不知道,这药还有这么一个副作用。
  沈晴身体上的虚弱彻底消失,然而她却被另一种痛苦所取代,明明还是自己的身躯,可是却无法控制自己,明明索性想直接晕过去,可偏偏还得清醒地看着自己肆意妄为。
  她看着殷纪望,她以前就知道他模样好看,俊眉修眼,眸如星海,白发搭在一侧肩膀上,随意一束,几分清雅洒脱。他眼睛以前是暗红的,看着如同坠入地狱深渊,然而自从来到五根界,便恢复了深不见底的黑。
  她抬手触碰他的眼睛,软着身体蹭进他怀里,将唇印在了他的脖颈上,殷纪望下意识握紧了她的腰,他刚想随心所欲地回应,却瞬间清醒。
  ……药物作用而已,何必自欺欺人。她对他虽然有好感,但尚且没到这般地步,醒来之后,她定会后悔。
  殷纪望猛地将沈晴推开丢到一边,他抿了抿唇,声音格外低沉:“我去外边给你找些能抑制的丹药,你且难耐片刻。”
  沈晴唔了一声,仿佛被抛弃的猫一样。她看着殷纪望,眼神迷离又可怜。
  殷纪望终究不忍,只能带她一道去,只是将她手捆住,确保她不能乱撩火。她便在他背上又蹭又咬,惹得他两步路都走得不安稳。
  园中存着不少丹药,他翻找片刻,便找到了两三种,囫囵地全部给她喂下,结果她险些将他手指都给吃了。沈晴吞了药,又撒了一会儿疯,终于恢复了过来。
  “没事了。”殷纪望安慰她。
  “解开。”沈晴将被捆缚的双手伸过去。
  殷纪望犹豫片刻,伸手试了试她的体温,这才迟疑地解开。
  他这一迟疑,让沈晴更是尴尬羞恼,束缚她双手的金色光芒散开的一瞬间,她只想立刻拽住他的衣领,重新印上她刚刚亲吻的位置,看他此番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还是一脸嫌弃受伤地推开。
  说什么睡美人和勇者,哪家睡美人不让勇者亲亲?就知道他告白只是想要个镇痛泵而已!
  好在沈晴也知道这是自己在作,脑子里杂七杂八念头胡乱一过,很快恢复了平静,没再往心里去,她把脑袋埋在膝盖里,闷闷道了谢。
  第66章
  沈晴似乎在郁闷。
  然而身为去死去死团成员万年无法脱团,感情史一片空白的殷纪望,对姑娘家的小心思理解程度几近惨不忍睹。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情绪的不对劲,只伸手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道:“你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回去。”
  话说另一头。
  无类宗和玉音坊的第一场比试已经接近尾声。
  陆吹墨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观看,白鹿去送那位玉音坊的少女回去,很快就去而复返。
  陆吹墨凉凉瞥了她一脸。
  白鹿立刻举起双手:“陆师姐别误会,我也不想跟你这个大骗子待在一起,我在这里是等恩师回来,免得你又背着我在恩师面前耍嘴皮子,挑拨我们的感情!”
  陆吹墨没理她。若是以前的自己,定然会把这个念头付诸实施,对于争宠的小手段,沈晴身边没人能比得过她,只是现在她心里还残余着无边的恐惧,生死一线之间,她突然觉得只要沈晴平安快乐,她可以忍耐被分走宠爱,可以不再表示出丝毫过分的执妄,可以永远压抑自己真正的想法。
  对于白鹿胡乱叫什么师姐、师父、大骗子,她也只随意说了不喜两个字,不再有任何其余表示。
  沉默片刻,台上胜负已分的比试她提不起丝毫兴趣,伸手示意白鹿跟过来,侧头道:“跟我说说你过界湖的事情。”
  白鹿有些茫然,她低头组织了下语言:“我的过界湖法子跟恩师那种实打实的过法没法比,我就是……就是运气好。”
  陆吹墨微微蹙眉。
  白鹿又一形容,陆吹墨才知道她的运气究竟好到了什么程度。
  ……她和一少年躲避一群古怪的邪妖修离奇追杀,被路过的沈晴救了一次,但是祸根未除,沈晴刚走一段时间,他们又现身围追堵截。
  白鹿凭借众多法宝和逆天运气,各种险象环生,硬生生地将对手磨得没有脾气,索性决定倾巢而出,发出致命一击。白鹿与同伴少年被逼入界湖附近,左右都是死,于是便跳入了界湖之中。
  白鹿抬头,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我修为低,一进界湖就难受得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后来我被游历在外的财满楼楼主所救,从他们那里听说了师父师姐的事情,便赶过来看看,哎呀他们楼主好粘人,非得认我当义女,说我长得想他失散两百年的女儿,这不是扯犊子么,我好费力才把他甩开呢!”
  陆吹墨:“……”
  小丫头你重新说一遍,睡了一觉就过界湖了你是不是在骗鬼!那罡风!那光柱!即便她那时候在昏睡之中也能感受到强烈的危机,你就睡了一觉,眼一睁一闭就过去了?!多小的几率!
  而且陆吹墨虽然来五根界时间尚短,却也听说过财满楼,财满楼名字很俗气,经营的事务也俗气,只要出得起价格,他们可以提供一切消息,即将出世的宝物、马上开启的秘境、副本的打怪路线图、你仇家最后窝在哪里闭关、你媳妇跟隔壁老王有没有眉来眼去。消息从大到小,一应俱全。这样一个靠出卖信息牟利的机构,有着强悍得令人不敢窥探的武力和无法衡量的财富,一直以来都是五根界最神秘的机构。
  而白鹿就随随便便就见到了这位楼主,还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白鹿说罢了,见陆吹墨神色平静,依旧喜怒无波,唇边笑容带着浅浅的慈悲怜悯……只是似乎有点僵硬?白鹿很快觉得那肯定是错觉。
  她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崇敬道:“师姐!我以前本来以为你就是个只会告状的小气爱哭包,没想到你真实的一面居然是这样的!白鹿好崇拜师姐!师姐以前一定是在考验白鹿对不对?”
  沈晴刚一站定,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墨墨——咦,白鹿怎么在这里?”沈晴惊愕。
  “师父。”陆吹墨回身,淡淡躬身行礼,“下药的人我已经教训过了,师父没事吧?”
  沈晴面色微微泛粉:“没事了……”
  陆吹墨视线在殷纪望身上落下片刻,也不再追问,岔过话题:“白鹿也是过界湖而来,说是想见你一面。”
  陆吹墨话音未落,白鹿就拎起裙摆,口中糥糯地唤着:“恩师~”自带波浪线的声音,撩拨得沈晴刚刚被药物压制强烈压制的催情作用隐隐有破土而出的危险。而白鹿已经像个小肉弹一样朝沈晴身上扑了过来。
  殷纪望看小丫头没什么危险,索性也没拦,谁知略微走了一会儿神,才回过头来,那小丫头已然把脑袋埋进了沈晴胸口,虽然没乱动,只是一副孺慕的样子。可是沈晴身上还残余着药物影响,完全经受不得如此触碰,她安抚白鹿的手有些微颤,脸颊也涌上了些许不自在的潮红。
  玉音坊的催情物之强悍,发作起来竟然完全不拘对方是男是女!
  殷纪望连忙将白鹿从沈晴怀里提走,白鹿被他拎着衣领,手脚离地,四肢乱刨,慌里慌张地叫恩师,水嘟嘟的双眸一片惊慌之色,看模样只要一下地就会重新扑进沈晴怀里。
  “她不舒服。”殷纪望简略道,他将白鹿朝陆吹墨方向一丢,扶着沈晴欲将她带走。
  白鹿拎裙欲追,被陆吹墨轻喝一声,“回来。”
  沈晴深呼吸几次,发软的手脚慢慢恢复,她依着殷纪望,脸上满满是对自己的厌弃:“那是个小姑娘啊……”
  “……没事别想了。”
  “才这么高的小萝莉我居然……”
  “……不是你的错。”
  “我就是个禽兽。”听声音简直快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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