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陈一茫会十分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绍吴倒是想得开:“他又不知道。”
    陈一茫就不说话了,无奈地翻个白眼。
    绍吴的确觉得这没什么,反正杨书逸也不知道他天天盯着勘查局的公众号——“犯贱”这件事呢,须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做,基本等同于“骚扰”,总之是得对方知道了、收到了、厌恶了,行为才算成立。所以绍吴并不觉得自己是“犯贱”或者“骚扰”,这些事都是他独自做的,也不做给谁看,纯粹是习惯使然。
    没错习惯使然,他喜欢杨书逸喜欢了太久太久太久,注视他,在人群中寻觅他的影子,简直已经成为生命的惯性了。绍吴也曾想过,也许有一天他会爱上新的更好的人,到那时他就能忘掉杨书逸,他也在等这一天。
    珠海的冬天几乎不下雨,海风很大,每天都是阳光充沛的晴天。来这里之后绍吴找了一家留学中介上班,偶尔加班,工作还算轻松。周末的时候他喜欢去海边走走,如果陈一茫在珠海,两人就到摩尔广场吃点都德的早茶。这个海滨小城干净又精致,虽说夏季过于漫长酷热,但绍吴觉得,在这里终此一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毕竟这里也有很多和他一样的外地人,东北的,福建的,当然也有四川的,他在大众点评上搜到一家名叫“好巴适”的成都冒菜,店面很小,但老板和老板娘都讲四川话,聊了几句才知道,他们来自自贡,八年前到珠海打工,攒了些钱,便盘下这家小店。绍吴用普通话和他们聊天,聊了几句,老板忽然笑着问:“你怎么不讲四川话?”
    仿佛当头一击,绍吴瞬间捏紧筷子,喉结滚动,他觉得自己的声带有些发涩,像一架很久不曾启动的机器:
    “出来太久,都快忘喽。”绍吴用重庆话说。
    老板娘问:“好久嘛?”
    “快一年了。”
    “哎哟!”她夸张地笑起来,“我昧道好久呢,一年都没有!”
    这时老板送上一碗冰粉,刚调好的,撒了山楂碎、花生碎、葡萄干、白芝麻,和一小坨深红色的玫瑰酱。
    “送你的,老乡,”他笑着说,“尝尝嘛。”
    绍吴想,也许他可以像他们一样,在遥远的异乡,过平稳的生活,如此很多年。
    春节将至,陈一茫跟着经纪公司去欧洲旅游,临走前,神神秘秘地把绍吴叫进房间。
    “给你介绍个男人,”陈一茫说,“省得你天天跟他.妈看破红尘似的。”
    绍吴汗颜:“要不你自己留着?”
    “我留个屁,人家看不上我,”陈一茫把手机凑到绍吴面前,“看,这个,质量没得说。”
    屏幕上是张合影,一眼看过去,都是俊男美女,绍吴问:“哪个?”
    “最左边这个,穿西装的,澳门科技大学的老师。”
    大学老师?但这男人年轻得不像个老师,他有一张略长的脸,肤色苍白,五官俊美而冷淡。合影里的其他人都是笑着的,微笑或咧嘴大笑,唯有他抿着薄唇,仿佛在想一些无关的事。他们身后是一面闪闪发光的水晶立屏,看着很奢华,而他站在那里,颇有些格格不入的意思。
    绍吴愣了愣。
    “怎么样,可以吧,”陈一茫笑道,“这人挺有意思,你别看他现在正儿八经的,以前搞摇滚呢,据说在北京那边的地下圈子里很有名的。”
    “是么……”
    “就是不太好相处,我刚来珠海的时候和他见过一次,挺冷淡。”
    “不好相处?”绍吴把手机还给陈一茫,“那还是算了吧。”
    “别啊,人家知识分子嘛清高点怎么了,而且我怀疑他也不是真的冷淡他就是和我没话说,毕竟我和人家一比就是个文盲……”陈一茫难得絮叨起来,“他今年过年也不回家,就在澳门,我都和他说了,我有个朋友在珠海……你俩见个面认识认识嘛。”
    绍吴:“……”
    “真人比照片上还好看。”陈一茫强调。
    “那……加个微信吧。”
    “对喽,我把他推给你啊。”
    唐蘅。头像是一段铁轨。
    绍吴问:“他真名就叫唐蘅?”
    “嗯。北方人,好像是北京的?反正个子挺高。”
    绍吴就这样加上了唐蘅的微信,他主动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陈一茫的朋友,绍吴。
    对方很快回复:你好,我是唐蘅。后面还跟了个“微笑”的表情。
    似乎并不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