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紫兮眸光涣散、双臂无力的垂下,只幽幽的说了一句:“回家。”
  初画扶着她出门上了马车,浑浑噩噩的回了听松苑,看到两个孩子也说不出话,只拼命的流泪。木然的歪在榻上,眼神空洞的瞧着房顶,眼前晃悠的都是丈夫的身影。
  他曾经笑着把她抱在怀里说要娶她,保护她一辈子,再不让人欺负她。他远征白莲教归来的时候,神采飞扬的朝着她笑。成亲之后,他毫无原则的宠着她,用握大刀的手拿着一把小刀子给她削苹果,还要她咬下第一口喂给辛苦削皮的男人。
  他喜欢在亲热的时候吮她的耳垂儿,唤她的名字,无休无止的索要,一次次把滚烫灼热的种子撒在她体内,给了她一双儿女。
  儿子调皮的时候,他会轻轻拍他的小屁股,警告小家伙不准欺负自己的媳妇,小媳妇是他的心头肉,谁都不能欺负,儿子也不行。
  他真的死了吗?
  就这样一去不返?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老太君闻讯赶来,坐在她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劝了半天,可是祖母说的什么,她一句都没听见,也不想听。
  她不想听别人安慰的话,只想见自己的丈夫。
  精神濒临崩溃的冉紫兮不吃不喝不睡,傻愣愣的呆了一天一夜。一个多月的徐柔跟着奶娘吃睡,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不对。可是徐战鹏已经两岁了,顽皮的小男娃在第二日安静了下来,趴在娘亲身边,睁着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看着她,绷着一张幼稚的小脸儿,认真的模样像极了他爹。
  “娘……娘……鹏鹏,娘,鹏鹏要娘……”小男娃害怕了,平时淘气了,娘亲怎么打他都不哭,今日却嚎啕大哭起来:“娘……”
  冉紫兮缓缓的抬起手臂,把儿子搂在怀里大哭:“你爹……他不要咱们了……儿子……”
  “爹,爹爹要……爹爹要……”徐战鹏伸出胖胖的小肉手笨拙的给娘亲擦泪。
  魏嬷嬷和初月、初画等人在一旁苦劝,好不容易劝住了母子俩,又哄着冉紫兮起来喝了一碗参汤,却突然听到前院传来哭天抢地的恸哭声。
  冉紫兮身子一抖,本是吓得瘫软的身子,不知怎么来了力气,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门去。
  两具棺木已经被打开,是徐永安和父亲的尸体,老太君抚着儿孙的脸庞痛哭不止,徐家本族和家中下人们也在一边嚎哭。
  “兮儿……”一个男人深沉的声音传来。
  第111章 风云涌
  紫兮心尖儿一颤,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丈夫,可是丈夫的声音她最熟悉,这个声音不是。
  虽然明知道不是,她回过头时,还是满怀着希冀的。当看到冉子霖时,神情有一丝落寞。
  果然不是丈夫。
  当然,能看到大哥平安归来也是很值得高兴的,紫兮抿了抿唇,颤声道:“大哥,他呢?你的脸……”
  冉子霖白净的脸上多了一道长长的伤疤,从眼角一直到下巴。他一说话,那伤疤便动起来,十分狰狞。“七将军为了救韩斌掉落悬崖,其实当时中了敌军奸计,已被逼到绝境。跳下悬崖的士兵不少,也有很多生还的,当时我不在崖顶,但是这个小兵在,让他跟你说说吧。”
  旁边一个左臂上挎着夹板的小个子士兵单膝跪倒地上:“拜见徐夫人,当时我们被逼无奈,十几个人都跳了崖,那座山不太高,摔死的只有三个,在崖底找到了他们的尸体,就地掩埋了。可是并没有找到徐将军和韩世子的尸体。很可能是他们自己走远了,到某个小村子里养伤,我们才没有找到。”
  紫兮捂着心口连连点头,刚刚把心放下一点,又忽然提了起来:“大哥,你不是故意找个人来哄我的吧?”
  冉子霖温柔的瞧瞧妹妹:“傻丫头,大哥会骗你么?如今各方混乱,也许有人存着不良目的跟你说各种话,若是你信了,只能令亲者痛、仇者快,你不相信大哥,难道要相信外人么?”
  紫兮流着泪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大哥,我信你,我等着他回来。”
  正说话间,一匹快马由远及近飞奔而来,到人群边上勒住马,张飒飞身下马,扑进了丈夫怀里。
  经历了生死的人,已经不太在意世俗的眼光了,冉子霖抱紧了妻子,热泪盈眶。张飒抬头看着他的脸,怎么看都看不够。
  “是不是很丑,很吓人?”冉子霖苦笑。
  “不,只要你活着回来,这些都算什么呢。”张飒见到丈夫,已是无比满足,哪还在乎一道疤呢。
  定国公撑着病弱的身躯,被两个小厮扶着,到院子里来看儿子和长孙冰凉的尸体。正值夏季,虽是用药粉埋着,尸体也已经腐烂了一部分,勉强能从容貌上认出来而已。
  定国公睁大眼睛看着,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却突然喷出一口血来,身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徐家大乱。
  幸亏老太君咬牙撑着,坐镇家中,族中男丁妇人都来帮忙,冉紫兮每日都要无数次的对自己说,丈夫还活着,很快就会回来。
  两个战死沙场的男人还没有下葬,定国公连吐了几天血,也随着他们去了。徐老三在辽东战场不能回来,三夫人即将临盆也无法走远路,只能派人把徐战虎送回来尽孝。
  停灵家庙九九八十一日,远在南海沿子上的徐家二房乘千里马,快马加鞭,回家奔丧,长子已丧,便由二老爷扛幡为国公爷送葬。可怜大老爷三个儿子都无法扛幡送殡,便让徐战虎和徐战鹏披麻戴孝,为祖父和伯父送殡。
  逝者入土为安的那天晚上,老太君再也撑不住了,一头倒了下去,自此昏迷不醒。
  这三个月的时间,朝中已经发生了巨变。瓦剌生擒了皇上,要求以半壁江山换他的性命。朝中主战派和主和派争吵不休,太皇太后病倒,定国公和英国公全都入土,只剩康王和景安侯等人在苦苦支撑。
  郦太后趁此机会大肆发展党羽,却遭到康王激烈的阻挠,保皇派和反皇派展开了殊死卓绝的斗争。正在紧要关头,翠屏山传来消息,越王和世子在青楼喝花酒的时候,因服食过量的催.情.药而精.尽.人.亡,康王不得不南下奔丧。康王妃怀着两个月的身孕一同前往,却在半路小产。
  景安侯府把吴兰漪接到了府中生孩子,虽是二人逾越了礼制,可是三代单传的韩家已经不在乎这些了,没有什么比孙子更重要的。好在吴兰漪不负众望,在十月初七生下了一个不太胖的儿子,比徐柔刚好小三个月,取名韩琦,小名儿老根。
  康王离京之后,在淮王和熙宁侯的操持下,朝中大臣连连上书,请立二皇子为新君。于是,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理由,选了一个黄道吉日,二皇子墨祁驰登基为帝,是为代宗。遥尊英宗为太上皇,皇后张娟被迫搬离坤宁宫,移居南苑,称为南苑太后。真正的太后还是郦太后,淮王权倾天下,号令百官。
  老太君一直昏迷不醒,二老爷和徐家老二也就没有回南海,留在了国公府。可是照顾孩子,伺候老太君都是冉紫兮的活儿,这两个男人整日外出,不知忙着什么。
  直到有一天,春兰扶着老太君的身子,紫兮亲自给她喂药的时候,跟了老太君一辈子的姜嬷嬷叹息着提醒冉紫兮,国公爷去了,这爵位传给谁却没有定下。二老爷整日奔波八成为的就是这事,听说他们父子现在结交淮王,就是想让皇上下旨让二房承袭爵位。
  冉紫兮安静的听着,依旧轻柔的给老太君喂药,喂完了用帕子给她擦擦嘴角,和春兰一起扶着她躺好,给她盖好被子。
  “七夫人,老身的话您听到没有啊,这爵位本来就是长房的,如今世子爷没了,大爷也没了,那就该传给七爷。就算七爷没回来,也该立鹏鹏为世子啊。”姜嬷嬷感念紫兮对老太君孝敬,恨不得赶快让徐战鹏当上小世子才好。
  紫兮坐在床边看着昏睡不醒的老太君,轻声道:“什么爵位不爵位的,有什么重要的呢?只要祖母能醒过来,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要那爵位做什么?”
  “我的夫人哪,您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那爵位一年岁禄二千五百石,没有这些东西怎么养得起府上几百口人呢。”
  “养不起就不要养这么多了,那些护院个个都有好功夫,换个差事也照样吃饭。家和万事兴,二叔想要爵位就给他吧,若我硬要给鹏鹏争,只怕孩子会有危险,我只想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紫兮招手叫儿子过来,让他把新学会的孔融让梨的故事讲给太奶奶听。
  姜嬷嬷沉默了,暗自佩服七夫人是个明白人,争不过便不去争,能保住儿子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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